第16章 坛子肉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被梁青政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打了个措手不及。

随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点哭笑不得的笑声：“……行，我调头！你在哪？”

“县委门口！”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特斯拉停在了县纪委门前。

徐霏霏降下车窗，面无表情地冲他扬了扬下巴。

梁青政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他这才发现徐霏霏竟然换了便装，看着也减龄了许多。

徐霏霏边打方向盘边问道：“直接去市里？见邓晴晴？”

“时间来得及，”梁青政说，“我早上没吃饭，你也差不多吧？你好不容易来趟隆阳，于情于理，我也得尽点地主之谊，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徐霏霏的肚子适时地咕咕叫了一声——她早上确实也是空腹过来的。

从隆阳县到京州市区至少有四十分钟车程，她也担心空腹撑不住。

“你们隆阳有什么特色小吃？”

梁青政想了想：“最出名的当属‘隆阳坛子肉’，算我们的地理标志特产，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招待贵客常用这个。”

他补充道，“很多地方都自称正宗，不过公认最地道的传人师傅，在县委招待所二楼的餐厅。”

“嗯，好，走吧。”徐霏霏点头应允，发动了车子。

县委招待所门前车满为患，梁青政和徐霏霏只能在路边划定的临时停车位艰难地塞了进去。

刚熄火准备下车，一辆老款的帕萨特疾驰而来，“吱”一声直接横着插进了旁边仅剩的另一个空位，动作野蛮，车头几乎怼到了迈腾的前保险杠。

徐霏霏是刑警出身，本来就带着一股凌厉之气，加上饿着肚子，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她嘭地推开车门，几步走到帕萨特驾驶位旁，用力敲了敲车窗，“喂！懂不懂先来后到？这位置是我们先看到的，有你这么停车的吗？差点刮到我们车！”

帕萨特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油腻中带着不耐烦的脸，约莫四十岁上下。

副驾还坐着一个穿着便装但眼神精悍的男人，正悠然自得地剔着牙。

开车的中年男人斜睨了徐霏霏一眼，“嚷嚷什么？老子停了就停了！这条街是你家的？开个破特斯拉也好意思出来争？这位置写着你们名了？”

“你讲不讲道理？！”徐霏霏柳眉倒竖，“有你这么抢车位的吗？”

梁青政探出头去，瞥了一眼帕萨特的车牌：汉A60246

汉东省的车牌是极其讲究的，汉A代表的是省会京州，而A后面的第1位数字代表的是江陵下辖的区县，6就是代表的隆阳县。

而6后面的0，则意味着这是一辆公车。

梁青政心里也就清楚，眼前这两个人是隆阳县某体制内的一员。

仔细看一眼，他认出这嚣张的男人是徐佳集街道办事处的副主任马立明，在县里也算个小有名气的地方豪强，做事跋扈惯了。

再细致一看，他又认出副驾驶座上那个剔牙的男人，正是徐佳集派出所的所长，王强！

两人下午还要急着去市里办正事，邓晴晴的事更重要，绝不能在这种地方和这种人耗时间、起冲突，万一闹大了暴露身份或者耽误行程就麻烦了。

他赶紧上前拉住徐霏霏的胳膊，低声快速说道，“算了！犯不上，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别在这儿纠缠，进去吃点东西赶紧走。”

徐霏霏被梁青政拉住，虽然满腔怒火，但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她冷冷地瞪了马立明一眼，任由梁青政拉着她转身走进了招待所餐厅。

餐厅里人声鼎沸，几乎座无虚席。服务员好不容易给梁青政和徐霏霏安排了一个角落的小桌。

刚落座没多久，马立明和王强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副熟客架势，正好被安排在了紧挨着他们的一桌，那桌的客人刚走。

两人入座，声音洪亮，旁若无人地点着菜，吆五喝六，气场十足，仿佛整个餐厅都是他们的地盘。

马立明更是故意提高嗓门：“王所，今儿再整一坛肉！”

“那必须尝尝！”王强笑着附和。

不巧的是，餐厅里最负盛名的隆阳坛子肉是限量供应，厨师现做，每次出锅就那么几小坛。

服务员小心翼翼将一坛还滋滋冒着热气、香气扑鼻的坛子肉端了出来，径直走向了梁青政他们这桌：“两位领导，你们的坛……”

“哎！这肉香，给我这边！”马立明眼睛一亮，大手一挥夺了过去，动作行云流水，理所当然。

服务员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徐霏霏“腾”地站起来，俏脸含霜：“服务员，这坛肉是我们点的！”

马立明用不屑的眼神扫了徐霏霏一眼，慢条斯理地用公勺挖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肉，放到王所长的碟子里，然后自己又挖了一块，才轻飘飘地说道：“小姑娘，急什么？厨房不还有吗？你们年轻的等等怎么了？”

王所长笑眯眯地夹起肉，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含糊道：“马主任客气了，客气了。”他瞥了梁青政和徐霏霏一眼，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淡漠和一丝警告意味，仿佛在说：别不识抬举。

梁青政脸色阴沉如水，但依旧死死攥着拳头，强忍着怒火没发作。

他拉着徐霏霏的衣角让她坐下，低声劝道：“算了菲菲，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赶紧吃点别的，我们好走。徐书记的事要紧。”

徐霏霏胸脯起伏，气得银牙紧咬，但看到梁青政凝重且隐忍着焦虑的眼神，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只是那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看着梁青政“忍气吞声”、徐霏霏“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马主任和王所长更加得意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马主任嚼着肉大声炫耀：“在咱徐佳集这一亩三分地，还没听说过吃口肉还要等的！王所，是不是这个理？”

“那是！马主任在咱们街道，那就是这个！”王立明笑着竖起大拇指，然后看似随意地，用脚蹬了一下后面梁青政的椅子腿，椅子猛地一挪，梁青政猝不及防差点被晃倒。

“哎呀，不好意思啊。”王所长斜眼睨着他，毫无诚意地道歉。

这赤裸裸的羞辱和挑衅，彻底点燃了徐霏霏的怒火！她霍然起身，冷冷地盯着王所长：“王强是吧？徐佳集派出所所长？”

马主任也站起来，指着徐霏霏鼻子骂道：“臭丫头片子，王所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

“好啊！”徐霏霏厉声打断他，猛地掏出警官证，啪地拍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