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时安。

　　母亲是礼部侍郎的外室。

　　六岁那年，有个云游的仙人为我算了一卦。

　　说我克夫，克双亲，一辈子不得善终。

　　母亲大怒，命人把这招摇撞骗的道士打了出去。

　　可同年，弟弟失足落水，母亲郁郁而终。我方知，那道士此言不假。

　　我这一生，注定寡薄。

　　1

　　暮春三月，花开时节。窗外百鸟争鸣，芳草萋萋。

　　我就坐在窗前，看窗外的海棠花，等着我这辈子的宣判。

　　元春十年，我十六岁。

　　及笄之年，大好年华。

　　府中嫡母正在为我选良缘。

　　一大早，我身边的丫鬟，见春就出去打探消息了。

　　直到正午，那丫头才回来。

　　垂头丧气的模样，如丧考妣。

　　“小姐…”

　　见春一开口就是要哭的模样。

　　我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了见春。”

　　见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宣武将军。”

　　宣武将军，人称阎王爷。

　　自三年前平遥一战断了右手，人越发阴执。

　　据说喜怒无常，杀人如麻。

　　我愣了好半天，才笑道：“挺好的。”

　　一个二品文官庶女，嫁给一品武将，可不就是高嫁么。

　　见我傻乎乎的模样，见春更心疼了，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道：“是妾。”

　　妾么，原来是妾。

　　2

　　做妾不比嫡妻，三媒六聘，十里红妆。

　　我只一顶小轿就被抬进宣武府。

　　我不是没反抗过。

　　十年前，母亲因为弟弟失足落水，整日疯癫，哭哭嚷嚷的说着有人害了弟弟。

　　若是三五次，还能得父亲怜惜。

　　可时间久了，父亲厌烦了，母亲才幡然醒悟。

　　只可惜已经迟了。

　　父亲的喜欢就如镜中水月一样，看似深情，实则薄情。

　　这高门大户的女子皆是如此，没有身份，又不得主君喜爱，生死打杀全由主母决定。

　　原本有子女傍身的姨娘，主母不会轻易发卖，只可惜，母亲从前过于高调，一失宠，那些恩恩怨怨都浮出水面。

　　主母先是借口外室子女不好婚配，诓骗母亲做了府邸的小妾，而后又借口母亲私通府邸的小厮，要找牙婆子发卖了母亲。

　　腊冬，下着雪。

　　我在屋外磕破了头，从前当我如珠似宝的父亲也没见我。

　　他又有了心爱的姨娘，心爱的女儿。

　　从前的种种，皆成过往。

　　我死命的拉着母亲，求主母不要发卖了我母亲，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可没有人听我的。

　　六岁的我，拼了命也没有留住母亲。

　　我又去求牙婆子。

　　牙婆子却只道：“姑娘若是有一百两，就可以赎回你的姨娘。”

　　一百两就可以赎回姨娘。

　　一百两才可以赎回姨娘。

　　从前，一百两是我一身衣裳首饰。

　　现在，一百两是我越不过的高山。

　　我让母亲等我。

　　我一个月的月银是二两，只需四年两个月我就可以赎回母亲。

　　可等我捧着一百两去找那牙婆子的时候。

　　母亲已经死了。

　　衣衫褴褛，死不瞑目。

　　母亲说：“安安啊！这辈子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可母亲啊，也没人告诉你，这高门的庶女也是没有选择的。

　　3

　　入宣武府的第一天，我见到了宣武将军。

　　其实，很多年前，我也见过他。

　　那时，他骑在马上，春风得意，眉目间都是张扬。

　　唇红齿白，也是万千少女的心上人。

　　可时隔多年，再见，那人留着胡子，站在庭院中，右手衣袖空空如也。

　　连同他右手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眉目间的睥睨，高傲。

　　彼时的他，不过而立之年，却有晚年残烛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