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这有什么错？
他感到自己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脸上耳边烫得厉害，手脚却是冰凉的，他努力的闭了闭眼睛，想把自己脑海里的东西驱散出去，却发现那些东西早已经扎根在他内心最深处，再怎么都剔除不掉了。
“是啊，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这又怎么样呢？”他听到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冷静得叫人战栗“我就是爱他、喜欢他、只想要他、我想跟他共度余生，这有什么错呢？你们凭什么来批判我？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侮辱我？就因为我跟你们不一样吗？你们以为自己又有多高尚呢？你们天天人模狗样的混在人群里，你们努力装得跟别人别无两样，他们做什么你们就跟着做，你们还记得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吗？你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吗？你们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吗？你们活得还像个人样吗？你们凭什么来指责我？我究竟碍着你们什么了？”
“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他恰好跟我一个性别，这有什么错？这有什么办法？”
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那个声音是从自己身体中出来的，他只感觉着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身体是从未有过的力量，心脏深处却是疼痛得厉害。
“顾先生，您冷静一下。”
他应该是累了，他感觉自己的喉咙灼烧得厉害。
顾阳下意识伸手去拿水杯，却发现自己的手连握住水杯的力气都没了。
“哗啦——”水杯从他的指尖坠落，落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他微微一怔，那一瞬，他好像听见自己心里被小心保护了多年的东西忽然碎掉了。
“不，我没病我不是变态——”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但是他觉得自己必须这么说，他没有病，他很好，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这没有错。
“顾先生——”
“不，我没病，我没错，错的是你们，是你们才对——”他感到自己浑身冰冷，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可他还是要说，他必须要说。
“我没有错！”他拼命的摇头，好像这样才能够更好的说服别人一样，他感觉自己好像一口气都吐不出来了，却还是要借着这最后一口气撑下去。
“阳阳？阳阳！”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产生了幻觉，他看到了年少时的聂致远，他穿着破破烂烂的校服，他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
“阳阳你看我，你看着我，我是阿远，我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阿远？对他是阿远，他有些迟缓的抬头，朦胧之中，他看到聂致远穿着白大褂向他走来，他伸手把自己揽入了怀里。
“阿远…”他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你是阿远？你是阿远。”他伸手，颤抖着，迟缓又坚定的圈住了聂致远的腰。
“我是阿远。”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他用温暖的掌心轻轻抚过顾阳的发顶，他把他的脸护在自己怀里。
这个世界上，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于是他的眼泪终于下来了，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没入他的白大褂里。
“我好想你——”带着有气无力的哭腔。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没有病，我没有错，我爱上了一个人，这本来就不该有错。”他把脸彻底埋入聂致远的怀里，声音断断续续。
聂致远搂着他的肩膀，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喧闹的动静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无数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谁在乎？
“没错，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他们不明白你，阳阳，没关系的，这一切都没有关系，我明白你，我明白……”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顾阳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他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其他的感官却异常的敏锐，他感觉自己那个拥抱滚烫得厉害，那一双手像是要竭尽全力的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知是不是对方太过用力的缘故，他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
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个地方，这个人怀里，是他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发顶的呼吸粗粝又炙热，他听到聂致远的心跳，是炙热而强有力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心跳是在为自己而跳动。
他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声音，那个东西像是在战栗，在呜咽，断断续续，好像一口气喘不上来立刻就要立刻晕死过去。
他觉得自己的听力好像也出了问题他听到聂致远的声音，断顿续续的，他说：“阳阳不怕，你没有错，错的是别人，是别人。”
再然后，他想自己应该是昏迷了。
他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夕阳如血，在少年的眼里汇成了一道奇异的光线，顾阳懒懒的坐在操场边上，胳臂肘倚靠着膝盖，脸拖着下巴。
夕阳映照得他原本青黄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血色，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瘦弱的缘故，他的一双眼睛大得惊人，眉眼低垂，莫名会给人一种很柔顺的错觉，若不是他剃得短得几乎可以看到头皮颜色的短发，或许旁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清秀温和的女孩子。
即使是坐在操场上，他的眼神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不远处的篮球场，避开了球场边那群欢欣雀跃的女生，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顾阳！”少女有些尖刻的声音骤然响起，顾阳下意识抬头，旋即微微一笑，说：“是班长大人啊，今天你怎么一个人？”
沈晶晶大大咧咧的在顾阳身旁坐下，学着他的姿势撑着下巴望着篮球场有些闷闷的开口：“她啊，去找张老师问题去了，于是我就自己来咯。”
不知是不是夕阳过于温柔，少女往日尖锐的嗓音都在此刻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撑着下巴专心致志的望着不远处打篮球的那群男生。
“欸，不得不说，你们家聂致远篮球打得真不错欸，可惜嘛，就是人傻了点。”
聂致远依旧穿着他那明黄色的一号球衣，一看就是假货的骚粉色nike球鞋，不知是不是因为身材过于高大的缘故，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惹眼，他熟稔的翻身上篮，篮球入框。
少年眼里多了几分难言的自豪，听到“你们家聂致远”这一个形容，他脸上笑意更深，最后终于忍不住低头轻笑,“确实挺傻的”。
有少年簇拥上来和聂致远击掌，拍拍他的肩膀，球场边的少女却难得的矜持淡漠相比别人进球的欢欣雀跃而言，她们好像根本就看不见聂致远进了一个球。
又一个男生赞赏似的拍了拍聂致远的肩，人群四散开来，聂致远后退两步，却又迟迟没有进入状态，他的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顾阳脸上，莫名的，顾阳从他眼中读出了几分委屈。
聂致远的眼中满是期待，甚至有些许难言的无奈。
顾阳开怀一笑，由心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聂致远心满意足的扭头继续准备下一场。
“你笑什么？”沈晶晶有些莫名的开口，很显然，方才她方才根本没注意他跟聂致远的小动作。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人家其他男生进球都有女生欢呼尖叫，就阿远，好像都没人看见他一样。”
沈晶晶托腮，略微思考了片刻，很诚恳的说道：“他不还有你嘛？”旋即指了指顾阳怀里那件破破烂烂的校服和手边那瓶还没开过的脉动继续开口，“我觉得有你就行了。”
他心里慌得厉害，嘴角却又止不住的上扬，那笑意像是怎么都忍不住了，嘴角强忍着哆哆嗦嗦了半天，脸都憋红了。
“他们真好啊！”沈晶晶往后一仰，用手支撑着地面半躺下去,“你看她们那些女孩子，虽然在那里尖叫欢呼看起来傻傻的，但她们脸上的光又实在耀眼的厉害。”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转头看向顾阳,“顾阳你有喜欢的人吗？”
夕阳的光落在沈晶晶几乎可以比作啤酒瓶底的眼镜片上，顾阳看不起她的眼神，却依旧是有些难言的不自在。
“有啊。”他轻声道，不远处的聂致远好像是好奇他在跟沈晶晶聊些什么，止不住的朝他们这边看。
“她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那就跟他说啊，喜欢一个人是一定要给他说的，不然就真的成为遗憾了。”
“我...”
沈晶晶有些宽慰似的对他笑笑，道：“也是，你性格这么腼腆，表白这种事情是有些难为你了，不过我啊，一直觉得被人表白是件很幸福的事情，知道有个人喜欢自己，那多美好啊!”即使看不清她的神情，顾阳也大概可以猜到她此刻是满眼的向往。
“不过，宿嘉欣那种除外。”她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到，“遇到聂致远真的算她倒霉了。”
顾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晶晶微微仰头，语调又重新诚恳了起来：“说真的顾阳，我始终觉得吧，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所以能表达出来的时候一定要表达，不然一不小心就成了遗憾，要是说不出来就写，表达爱意的方式有很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