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声在会议之后，回复了李善仪，她问什么时间方便。顾寒声看了一眼日程，回：“现在。”

　　车辆在民宿门口停下时，院门大开，一对男女在小院里说话。落地窗前，女人捧着本子指向那块破碎的玻璃，手上本子递给男人一起看，他低下头，靠的很近。

　　二人身影看来倒是般配。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李善仪回头，看到车子边抱臂盯着她的顾寒声，她第一反应是退开一步，拉开了和顾阑的距离。但下一秒她就觉得不对，管他怎么看呢，她又往顾阑旁边站，把本子塞给顾阑，也学着他的动作抱臂看着他。

　　顾寒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系列的小动作，觉得好笑。

　　谁在乎似的。他看见那青年转身过来，从手里的图纸里分出视线。

　　原来还是个熟人。

　　顾阑看着对方那张高傲的，不可一世的脸，和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一点变化。他没有想到李善仪口中的甲方“顾先生”就是顾寒声，但他们没有人会先开口。

　　空气中有淡淡的硝烟味。谢小荷嗅了一下，“什么烧掉了？”

　　从他离开顾家开始，顾寒声就当作这个人已经死在飞机上。

　　气氛凝固了，开口的还是谢小荷。

　　“呀！”她捂着嘴巴，“你们俩都姓顾，难道是一家人？”

　　她说完就被自己逗得咯咯笑。李善仪从二人的沉默里觉察到什么，捏住小荷的嘴巴，“好啦，我和顾先生出发了。”

　　谢小荷追上来几步，恋恋不舍的样子。李善仪摸摸她的头，“不会太晚回来的。”

　　顾寒声的目光掠过他，自顾转过身上车。

　　顾阑那张总是温和，好像没脾气的笑脸被树影遮盖，一瞬间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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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子山古庙的地标还算好看，翅膀展开的丹顶鹤剪影，姿态舒展。

　　李善仪示意司机停车。她不带他从大门进去，竹子山多的是小道，虽然陡峭，景色却很好。

　　“庙里有文武财神，求财很灵。”

　　“听说有人在这里求过上上签，之后咸鱼翻身，从穷小子到事业腾达的大老板，从此顺心如意，走上巅峰。”

　　顾寒声觉得她在说笑，人若是只靠求神就能直上青云，地上恐怕早就没有凡人。

　　“不过，也只算是一种精神寄托，什么都不信的话也太无聊了。”

　　平心而论，李善仪算是一个不错的向导，路上一些稍有故事感的建筑，她简单介绍，若是他多问一句，她便翻开事先做的攻略，平板上的文档是做过重点标记的，黄色荧光和红色划线密密麻麻的。

　　庙宇高高筑在山顶，青石台阶据说有九百九十九，李善仪从没有数对过，她老是走神，走到一半，看见山间掠过的群鸟，便忘了心里的数数。顾寒声数足了台阶的数字，问她，到多少了。

　　风吹得她额上碎发有些乱，她拨了一下，跳到大石头上，目光勉强和他平视。

　　“你直接说你数了多少就好，我嘛，数过太多次了，告诉你就是直接公布答案了呀。”

　　他语气也很平静：“你看起来也没有答案。”

　　李善仪不可置否，“走吧，去拜神。”

　　所谓的拜神……顾寒声看着她捧着签筒摇了第九次。

　　李善仪看起来太虔诚了，让淡然如顾寒声也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打算要用诚心摇出一支上签？”

　　“努力必有回报。”

　　“努力求财，神明就应愿吗？”

　　李善仪说，“你不懂，我们梨城的财神，只保佑道德水平高的人，而我的道德高于平均线，又十分诚心，财神必佑我。”

　　她何止是诚心呢，简直是决心。打扫的小僧人耐不住，说：“你年年来，从来没有摇出一支满意的签，你究竟求了什么？”

　　李善仪竖着食指，让他别打断，然后诚心诚意地摇了第十支签。

　　顾寒声觉得她真有意思。

　　飘忽的烟卷成一片云，李善仪煞有其事的闭着念着财神保佑，似乎这样那支落地的签就能有回转余地。顾寒声看到案桌下的幔布被风吹开了，他弯身捡起来。递给李善仪。

　　李善仪只是扫了一眼，眸色暗淡。

　　“你运气真好。”

　　他只是随手捡起来就是上上签。

　　而她呢，每一回到这里来，从没有拿到过属于她的上上签。顾寒声递给她，她没有接过，这不是她的签。

　　她拣起自己的那支，遮住字迹的手指慢慢移开。依然是那支已经摇出来好几回的签，字迹有些磨损了。

　　老僧人把一切尽收眼底，安慰说，“不要被自己的执念所苦，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的每一步，身边的每一人，签文只是一句箴语，不是法力无边的预言。”

　　李善仪半真半假地说，“您怎么每回来都这么劝我？是不是不记得了，我都来了好多次了。”她指着自己的脸，“下次换些说法，不然我信不了的。”

　　老僧人笑得眼角的纹路绽开，“那么你想要听些什么呢？”

　　她笑了：“发财呀，我想要发财啊。”

　　老僧人就摇摇头，“钱财只是外物，不要自苦。”

　　“可是有钱，我的苦就会少一点。”

　　老僧人知道她答非所问，求财的人不是这样的心情，也没有这么平静的目光。

　　她心里所求，不愿说出来罢了。

　　李善仪把手里的签放回去。

　　上面有一句：试我迷障千万钧，拨云相见无灵山。

　　顾寒声视力很好，随意一瞥就看清了，大抵说的是李善仪苦苦寻找的，历尽磨难也是一场空，不如放下，不要被迷障所困。

　　他的目光落在李善仪身上。

　　僧人问他，你有什么苦恼呢。他没有解自己捡到那支，对着僧人一笑了之。

　　但那僧人却说：

　　“缘来缘去，苦求的缘分尽了，也正是柳暗花明之日。”

　　他不信这些，争辩也是不必要的，只是一笑置之，他迈出门槛，李善仪最后拜了拜，往外走出来。

　　其实他们两个都不像香客。

　　承载香火的案台上，神像目光落在地上，嘴角微微上扬，对嗔痴的人们怀着慈悲与怜悯。

　　将要往山下去，李善仪却留神到了奇怪的人，隐在人群里，偷偷摸摸的看着他们。

　　李善仪问他，那人是你认识的？

　　他不看一眼，随口答：算是。

　　那人看着贼眉鼠眼，但他没想避开，李善仪皱皱眉头，拉了顾寒声一把，借着人群的遮挡拐进荒草丛生的小路，把人甩开了。

　　顾寒声把一切收在眼底。

　　那是顾太太的人，刚才已经拍过他们的照片。顾寒声放任他，甚至故意和李善仪走得近，只等着他给江州报信，给郑宝悦报信。想起宝悦，他心口微窒，他至今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躲着自己，她的性子应该是干脆地给他一刀，而不是拖着躲着。

　　他有时想，郑家支支吾吾，是因为他们也找不到她。但所有需要她实名通行的航班机票，这些可以追朔到的资料，偏偏都在证明，她只是想躲着自己。

　　僧人的声音在耳边犹响。

　　缘来缘去，苦求的缘分尽了，也正是柳暗花明之日。僧人苍老的声音说着，不要强求，那会使你们再坠入痛苦的痴缠。

　　他不信。

　　“到了。”李善仪带他来到另一座小庙。

　　因为简朴而显得有些破旧的庙里供奉着一尊泥像。

　　他本以为李善仪会再次求个七八次签，但她这次只是帆布包里的拿出三柱香点了。

　　门外的碑刻着喜捐的名单，最后一列写着：结草衔环，以微薄之力建小庙塑泥身，敬谢救命恩人李……。

　　后面的字模糊了，抬头，破旧的木匾写着“无名庙。”

　　他看庙内陈设，也不像是寻常的庙，既没有人守庙，也没有功德箱。

　　“这也是财神庙？”

　　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