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次日天光微亮,婉娘迷迷瞪瞪醒来。
“嘶~”
锦被滑落,露出肩颈处斑驳的红痕。
她刚一动弹,便觉浑身骨头像是被碾碎重组过一般,酸疼得厉害。
低头见自己竟不着一物,慌忙扯过锦被掩住身子,指尖都在发颤。
昨夜种种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男人滚烫的掌心,撕裂的痛楚,还有那近乎凌虐般的索取。她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哭哑了嗓子求饶,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侵占。
“娘娘?您醒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宫女掀开纱帐,手捧金丝托盘走了进来。婉娘慌忙将锦被拉至下颌,却见那宫女目不斜视,只恭恭敬敬跪在榻前:“请娘娘洗漱。”
婉娘慌张极了。
陌生的环境。
疯狂的男人。
一晚没有抱过的儿子。
吃喝有人伺候的日子。
她不习惯。
在宫女的伺候下,婉娘洗漱打扮好,恍惚地再次看向镜子里的人。
昨日还粗布麻衣。
才一日过去,绫罗加身,珠翠满鬓。
原是村妇,今是贵妃。
“你……我能问一下,我的孩子在哪吗?”回过神来,婉娘赶紧开口询问,她都一晚上没看到东哥儿了。
也不知东哥儿夜里睡得可安稳。
荔枝伸手扶正婉娘头上的簪子,回道:“回娘娘,小公子在偏殿,奶娘正在上值。”
她原是养心殿的大宫女,被喜宝公公安排到景阳宫。
她高兴极了。
天天伺候阴晴不定的皇上,哪天命没了都不知道。
能离开,她得感谢贵妃娘娘。
她还担心是个难伺候的主。
看到这贵妃娘娘后,虽然一脸怯懦,但瞧着面相柔和,不是为难奴才的主。
瞧着皇上昨天夜里的稀罕劲,这贵妃娘娘是个有造化的。
她得好好伺候。
婉娘听到“上值”二字,疑惑道:“上值?”
听到婉娘的疑惑,荔枝没有笑话她,“娘娘,这是奶娘给小公子喂奶的意思。”
婉娘点点头,着急站起来,“我去看看。”
荔枝赶紧阻止,“娘娘不可!皇上吩咐奴婢,等您醒了,先用早膳才能看小公子。”
“我先去看看!”
荔枝忽地垂首跪下,殿内其余宫女也跟着跪下。
“娘娘请三思。”
不是她们强迫,实则是因为皇上,前些年,凡是没按照他的吩咐做事,一律杖杀,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怕了。
婉娘没见过这阵仗,被吓到了。
最后只能先用膳,看着膳桌上摆满的吃食,丰富极了。
她心里藏着事,再好看好吃的东西也无心用,随意吃了一碗粥,用了几块点心。
“我用完了,快带我去吧。”
荔枝觑了眼桌上的情况,心里有了个底,应了声“是”,走在前头领着婉娘往偏殿走去。
她略作迟疑,声音轻柔:“娘娘恕罪,奴婢斗胆多言一句。平日里与低位娘娘和宫女太监说话时,娘娘自称‘本宫’更为合宜,若是面见皇上或太后娘娘,则称‘臣妾’更显庄重。”
她稍顿一顿,见婉娘神色平和,便又温声补充道:“娘娘心性纯善,待下宽和。只是宫中礼制关乎天家威仪,稍有不对便被诟病。奴婢愚见,望娘娘恕罪。”
婉娘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皇宫连说话都有规矩啊?
现下她没任何主意,只能听话,“我……本宫知道了。”
婉娘刚到偏殿,便听到东哥儿的哭声。
她着急忙慌进去,一把抱过东哥儿,“我来!”
东哥儿认娘,一闻到她的味儿就不哭了,两只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裳。
“东哥儿乖乖,娘来了。”
奶娘瞧见婉娘抱过孩子,惶恐地跪下:“给贵妃娘娘请安,小公子昨日夜里哭嚎着不愿喝奴婢的乳汁,最后哭累了便愿意喝,早上起来除了用食,其余时间一直在哭闹。”
“皇上吩咐,不许奴婢吵到您,所以便没把小公子抱到您的跟前。”
奶娘看着面相丰润,全身上下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手指头修剪圆润,看起来是个干练清爽的。
婉娘不爱看这些人动不动就跪下,赶紧让她起来,“这不碍事,你快起来。”
东哥儿本来就黏她,这么久没见到她,肯定是要哭闹的。
她怪不了别人。
要怪就怪那个可恶的……皇帝!
但她下一步该怎么走啊?
“娘娘!娘娘!太后娘娘身边的崔嬷嬷来了——”殿外小太监的声音尖细急促,像一枚石子骤然投入寂静的水面。
婉娘心头一跳,差点没抱东哥儿。
太后娘娘?她只在坊间听人提过一两句,那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是陛下的母亲……
可她从未见过,更不知该如何面对。
稍顷,一位衣着体面、面容慈祥的嬷嬷走了进来,行动间裙裾纹丝不动,规矩严整得让人心慌。
她屈膝行礼,声音平和:“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请贵妃移步宁寿宫说说话。”
婉娘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背窜上来,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太后召见?说什么话?她一个刚从乡间被抬进宫的村妇,连宫规都认不全,怎么应对得了这样的场面?
荔枝见她脸色发白,忙上前一步,赔着笑问:“有劳崔嬷嬷跑这一趟,不知太后娘娘召见我们娘娘,是为何事?”
崔嬷嬷脸上仍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姑娘放心,太后娘娘只是惦记贵妃,想闲话几句家常罢了。”
“多谢嬷嬷提点,烦请您稍候片刻,容我们娘娘整理仪容。”荔枝说着,悄悄拉了拉婉娘的衣袖。
一句话让整个宫殿都活络起来,却又透着一股压抑的忙乱。
奶娘匆匆抱走了东哥儿,婉娘则像个提线木偶般被荔枝搀着回到内室。
“娘娘别怕,”荔枝低声宽慰,手下利落地替她抿了抿鬓角,“宫里都说太后最是仁厚,从不轻易为难人的。您只管放稳心神,少说话,多听着便是。”
说是整理,其实婉娘入宫才几日,那些繁复的头面首饰还认不全,胭脂水粉也不敢多用,只在苍白的唇上点了些口脂。
镜中人穿着一身贵妃规制的锦缎宫装,珠翠环绕,可眼神却满是慌乱。
宫门外,轿辇早已静候多时。
婉娘被宫女扶着坐上去时,腿都是软的。
轿子起驾的瞬间,她险些惊呼出声,忙用手掩住了嘴。
轿辇平稳前行,两侧宫人垂首静立,脚步轻得听不见声响。
婉娘偷偷环顾四周,只见朱红宫墙一重接着一重,望不到头。
飞檐斗拱压得人喘不过气——
难道,她往后就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轿辇落地时,婉娘深吸一口气,扶着荔枝的手走下去,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崔嬷嬷已候在殿外,见她来了,含笑引她入内。
殿内熏着淡淡的檀香,宁静得能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婉娘低着头,不敢四下张望,只觉得一道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身上。
“贵妃娘娘,请稍候,奴婢这就去通传。”崔嬷嬷的声音将她飘忽的思绪拉回。
婉娘僵硬地点头,手心的汗濡湿了帕子。
她突然间想起,之前自己醒来时身处颠簸的马车,身上仍是那件粗布麻衣。
那身打扮与眼前的巍峨宫阙、云锦天香相比,实在格格不入。
正恍惚间,里头传来一声通传:“太后娘娘宣贵妃进见——”
她的心倏然一提,几乎悬到了嗓子眼。
“臣……臣妾拜见太后娘娘。”
只听一道含笑的声音轻飘飘落下,带着几分戏谑和打量:
“哎哟~那小兔崽子,打哪儿寻来这么个水灵灵的美人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