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文保科技部。

　　林烬雪刚踏进实验室，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便扑面而来。

　　“林老师，您可算来了！”助手蓝心快步迎上来，声音发紧，“《明代仕女游园图》出状况了。”

　　林烬雪神色一凛，戴上手套快步走向修复台。

　　这幅预定下月赴英展出的国宝级绢画，此刻在侧光灯下，右下方石青色衣裙处的颜料层呈现出细微的龟裂起翘，脆弱如冰，随时可能彻底剥落。

　　“什么时候发现的？”林烬雪俯身，戴上光学放大镜。

　　“半小时前，做展前最后检查时发现的。”蓝心紧张地说，“明明上周稳定性测试还一切正常。”

　　实验室里其他几位研究员也围了过来，大家都屏息凝神。

　　这幅画若是出了问题，不仅影响展出，更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林烬雪调整着放大镜的焦距，琥珀色的瞳仁在镜片后微微收缩。

　　她取出微型取样器，在起翘边缘取了米粒大小的样本，转身走向材料分析仪。

　　“不是绢本纤维老化。”

　　片刻后，她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声音冷静而清晰：

　　“是上一轮修复使用的动物胶老化失效了。看这裂痕形态和成分分析，应该是五十年前那次修复时使用的胶料到了寿命终点。”

　　实验室里响起一片轻微的抽气声。

　　一位资深研究员皱眉：

　　“如果是基底层胶料失效，那就麻烦了。重新补胶的风险很大，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二次损伤。”

　　“但若不处理，这些起翘的颜料在运输途中一定会脱落。”另一位同事忧心忡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烬雪身上。

　　她沉吟片刻，转身走向恒温药品柜：

　　“准备35-40摄氏度的去离子水，pH值精确调至6.5。蓝心，去取我上周提炼的那批改性桃胶。”

　　“桃胶？”蓝心愣了一下，“不用传统明胶？”

　　“明胶的分子量太大，渗透性不够。”

　　林烬雪已经戴上了特制口罩，声音从口罩后传来，沉稳有力：

　　“桃胶经过改性后，不仅粘度适中，其多糖结构还能与矿物颜料形成更稳定的氢键结合。快去。”

　　她回到操作台前，从特制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支狼毫笔。

　　这笔的笔尖极细，是用初生黄鼠狼尾毛制成，在灯光下泛着金色光泽。

　　在十倍放大镜下，她的手腕悬空，仅靠指尖微力控制笔杆，精准探入那不足0.1毫米的起翘缝隙，将特制胶液一点点注入。

　　整个实验室鸦雀无声，只听见恒湿系统轻微的运行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在显微镜下进行这场无声的“微创手术”。

　　时间流逝，额角渗汗，但她持笔的手稳如磐石。

　　半小时后，最后一块起翘的颜料被成功回贴。

　　她用修复用玉石碾滚，隔着保护薄膜轻轻滚压，使颜料层与基底完全贴合。

　　“暂时稳定了。”

　　她终于直起身，轻轻吐出一口气，摘下口罩：

　　“但还需要十二小时的恒压固定，之后要做加固处理。”

　　实验室里响起一片放松的呼气声。

　　“烬雪，你这手真稳！”

　　她揉着发僵的脖颈，笑容温和：

　　“刚开始独立修复时，我也手抖得厉害。修复这事，三分靠技术，七分靠耐心。急不得，也快不得。”

　　资深研究员老陈笑着走过来：

　　“小雪这话说得在理。她现在可是咱们这里的‘定海神针’。别看她年轻，论对明清绢本颜料和修复材料的理解，整个文保系统都数得上号。”

　　他转向蓝心等年轻人：

　　“你们林老师去年发表的那篇《明代石青颜料老化机理及稳定性研究》，直接改进了我们对这类颜料的修复规程，解决了我们好几个悬案呢。”

　　待众人散去，实验室重归平静。

　　林烬雪独自站在修复台前，看着这幅历经百年沧桑的古画。

　　画中仕女的衣裙色彩重新变得稳定，那抹石青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修复一件古物，快不得，也急不得。

　　要顺着它的纹理，理解它的伤痕，等待最合适的材料与时机。

　　每一个细微的处理，都要基于对文物本身的深刻理解和尊重。

　　就像……理解一个人一样。

　　不能强求，不能急躁，只能静静地观察，耐心地等待，在最恰当的时机，用最合适的方式，轻轻触碰那颗心。

　　这个念头让她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想起为他系领带时，指尖的温度与他不动声色的默许。

　　或许，修复与守护，本就是相通的。

　　她拿起实验室记录本，工整写下修复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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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氏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

　　霍司律抿了一口浓度加倍的黑咖啡，试图驱散昨夜残留的疲惫与……某些挥之不去的温热触感。

　　这已是今早的第二杯。

　　他面前摊开着“凌霄”高端工业机器人项目的百页计划书。

　　修长手指划过纸页，在关键处停顿，银色钢笔批注下力透纸背的意见。

　　“章博。”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因咖啡因的刺激和睡眠不足而比平日更加低沉沙哑。

　　“通知‘凌霄’项目组，三十分钟后，A1会议室。让技术总监带上最新的谐波减速器测试报告，我要看极限工况下的疲劳寿命数据，不是实验室理想环境下的。”

　　“好的。”

　　“另外，回复德国合作方，联合研发中心可以谈，但附加条款不变：所有合作专利，知识产权共享，霍氏拥有一票否决权。这是底线。”

　　“明白。”

　　电话刚挂断，一位副总裁敲门进来，汇报一个看似利润丰厚的海外地产投资项目，唾沫横飞地描述着回报率。

　　霍司律听完，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浓郁的苦涩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放下杯子，目光如炬：

　　“王副总，集团的战略是高端制造与核心技术攻坚。我们要打造的是全球产业链中的‘硬科技’，不是追逐热钱的投机者。这个项目，否了。”

　　话语平静，却为霍氏划定了作为民族企业的边界与追求。

　　午间，手机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轻震。

　　屏幕亮起——“林烬雪”。

　　他目光从文件上移开，落在那个名字上，指尖微顿，拿起了手机。

　　消息是一张单位食堂餐盘的照片，附文：【你吃饭了吗？】

　　很平常的一句问候，却像一缕微风，拂过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回复工作信息，而是点开了那张图片。

　　餐食很普通，但她拍照的角度很用心，光线明亮。

　　霍司律：【还没。】

　　林烬雪：【你早上就没吃多少，这样对胃不好。（小猫担忧）】

　　看着那个圆滚滚的皱眉小猫，眼前浮现她蹙眉的样子。

　　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

　　【嗯，一会儿让秘书订。】

　　林烬雪：【别总喝咖啡，吃点热的。】

　　他眉梢微动。

　　她怎么知道他在喝咖啡？

　　是猜的，还是……她比想象中更关注他的习惯？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但并不让人讨厌。

　　霍司律：【好。】

　　他似乎不习惯这样你来我往的闲聊，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但话题却绕着她转。

　　【你呢？下午什么安排？】

　　林烬雪：【回实验室，盯着那幅画的恒压固定。可能要忙到挺晚的。（小狗叹气）】

　　耷拉着耳朵的叹气小狗，让他几乎能听见她软软的叹气声。

　　早上系领带时专注的侧脸，与工作时严谨的模样，在他脑中重叠。

　　霍司律：【嗯。】

　　霍司律：【专心工作。】

　　霍司律：【下班提前告诉我。】

　　屏幕那头的林烬雪，看着“下班提前告诉我”几个字，脸颊微微发热。

　　她抱着手机，唇角忍不住向上扬起：【知道啦。你快去吃饭。】

　　霍司律没再回复文字。

　　但几分钟后，林烬雪的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

　　他发来了一张图片。

　　办公室桌面上，一份冒着热气的商务套餐，旁边是一杯清水，取代了咖啡。

　　看着图片，林烬雪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细密而真实的甜意。

　　她将图片保存下来，回了一个【小猫点赞】。

　　放下手机，霍司律重新拿起筷子。

　　看着这份平时觉得千篇一律的套餐，忽然觉得胃口似乎好了一些。

　　办公室内，弥漫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妙宁静。

　　昨夜残留的疲惫，竟在这无声的互动中，被悄然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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