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津眯了下眼。

京中大都称呼他为沈公子，称呼弟弟为沈小公子。

苏照这一声“沈小公子”是在喊谁？

上次在沈府门前，苏照说她和弟弟有一面之缘，想要求见弟弟。

沈望津越过苏照的身影，与沈行殷对视。

弟弟戴着和他相同的白狼面具。

苏照是把他当成了沈行殷？她那些放肆大胆的亲密，原本都是想对沈行殷做的？

沈望津仔细辨认苏照的神色。

暖黄色花灯映照下，苏照神情柔和，是他从未见过的娇怯，她居然对沈行殷有那种心思。

沈望津右手探向腰间，握住匕首，看苏照的眼神犹如在看死人。

弟弟与他不一样。

他自小经受过全面的训练，日日与穷凶极恶的犯人斡旋，能够轻易识破苏照的伎俩。可幼弟天真，若是被苏照缠上，恐不好脱身。

弟弟克己守礼，只有高门贵女才堪与弟弟相配。其余居心叵测接近弟弟之人，沈望津都会替他铲除。

苏照莲步轻移，挪至沈望津身前。

“沈小公子，我第一次来逛雁栖湖庙会，你能带我四处看看吗？”

*

凉亭内，众人顺着沈行殷的视线朝那处看去。

有人揶揄道：“沈小公子看来要有嫂嫂了。”

“不知是哪家的女郎？瞧着仪态身姿都乃上乘。”

沈行殷看着那个曼妙身影有些失神。

兄长从未与任何娘子亲近过，这位娘子于兄长而言想必十分特殊。

兄长在乎的人，他也会在乎。

沈行殷收回思绪，摇头失笑：“人后议论小娘子于礼不合，诸位尝尝我从家中带来的糕点。”

众人纷纷应和，止住话头。

嚼了几下点心才发现，这糕点质地黏腻，粘在牙齿上难受得紧。

这群贵公子纷纷抬起袖袍遮挡面容，龇牙咧嘴整理齿面，场面别提有多怪异。

莫说议论苏照，便是说正事也说不成了。

*

沈望津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沉着脸转身朝前走。

苏照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沈小公子，你看这个香囊，很配你。

“沈小公子，这个玉冠如何？

“沈小公子，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沈望津一言不发，走到属下身边。

“店家，你这糖果瞧着不错，卖得如何？（盯梢盯得怎样了）”

“回公子，卖得尚可，与老夫预计的差不多。公子要来点尝尝吗？（局势尽在把握中，您要亲自上阵？）”

“不了，我去看看别的。”

“公子慢走。”

沈望津一连走了十多个小摊，真假掺半。

苏照走得身上微微冒汗，喘气时胸口上下起伏。

“沈小公子，你能不能走慢些，我走不动了。”

沈望津再次摸上后腰匕首。

再让他听见苏照用这种婉转娇媚的嗓音喊“沈小公子”，他就一刀割了她的喉咙。

沈行殷是父亲母亲期盼了多年的孩子，众星捧月般长大，岂是她苏照能染指的？

苏照见沈行殷这冷冰冰不配合的模样，登时委屈极了。

明明方才还在花树下和她贴得那样近，替她摘去发上的落花，还捏她的手。

此刻却变得像前世那样，对她、对苏府冷眼旁观。

苏照想到前世阖家惨死的模样，心一横，再次牵住了沈行殷的手。

“沈小公子……”

沈望津闭了闭眼，青筋直跳。

苏照第五次叫他沈小公子了。

他不如冒充弟弟，狠心痛斥苏照一番，打消苏照的念头。

长痛不如短痛，纵使苏照会伤心欲绝痛哭一场，也总比她单相思来得好。

沈望津正要张口，转头时却看见沈行殷一行人正在他们不远处赏花灯。

苏照一转头就能看见沈行殷。

届时她发现自己认错人，梨花带雨跑到弟弟面前娇啼哭诉，弟弟惯来温和有礼，说不定就善心大发哄一哄小娘子，带她逛庙会也说不定。

那岂不是正合苏照的意，月黑风高，孤男寡女……

沈望津心中一紧，双拳紧握，苏照惊呼道：“疼。”

他这才想起来苏照的手还在他掌心里。

沈望津干脆不发一言，牵着苏照往别处去。

大易朝民风开放，牵手并不是稀奇事，没人会注意他们。

*

另一边，周茹找了借口，唤沈行殷与她单独逛灯市。

周茹自幼时见了沈行殷一面便芳心暗许，抓住一切机会往沈行殷身边凑。

只是沈行殷心中只有圣贤书，她与沈行殷说了数次话，沈行殷都没记住她是谁。

直到她父亲托人将她送进瑞文轩，跟沈行殷成为同窗，他才记住她。

周茹好不容易骗沈行殷跟她单独游玩，可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她身子一歪，痛呼道：“小殷哥哥，我崴到脚了。”

沈行殷侧了下肩膀，任由周茹狼狈摔倒在地。

“周娘子，可摔疼了？”

周茹脸上表情僵滞一瞬，捏着嗓子道：“嘶，好疼，小殷哥哥能不能扶我起来？”

沈行殷施了一礼，神情郑重：“男女授受不亲，我瞧周娘子并未伤筋动骨，应当可以自行起身。”

周茹只好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小殷哥哥，我衣裙脏了，不适合再逛下去，你送我回府吧。”

沈行殷取下脸上面具，笑容依旧温润：“既然周娘子要回府，在下便去别处逛了，再会。”

周茹一口气瘀滞于胸口，半晌才出声。

“我没逛够呢，喂！”

沈行殷步子迈得快，转眼间便隐于人潮，看不见了。

*

沈望津牵着苏照去查探了数个埋伏点。

有个心思活络的手下，见沈望津牵着位貌美娘子，自作主张送给苏照一碗冰酪。

“娘子，你和这位公子可真般配，我瞧了心中爽利，便送你一碗冰酪罢。”

他谄笑着看向沈望津，心道：“我这差事办得真好，大人一高兴，说不得要给我些赏钱呢。”

苏照含羞带怯看了眼沈望津，继而轻声询问摊贩：“您也觉得我和沈小公子……”

沈望津打断苏照的话，把那碗冰酪放回摊贩手里，冷着脸也不知是骂苏照还是骂手下：“眼睛瞎了去找大夫瞧瞧。”

苏照哽住，沈行殷这是在打她的脸呢，他不觉得她们二人般配。

苏照缩回手，略带尴尬往别处看。

只一眼，她便如遭雷劈。

远处那白肌血痣之人分明是沈行殷。

那她身侧这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