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回老家锦城，大巴车要开四个多小时。

许阳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把背包紧紧抱在怀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象，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全是父母那段不负责任的视频留言。

“法人变更为许阳……”

“环球旅行去了……”

“医院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我一个学西医的，怎么管你们那个主打“中医偏方”的医院？这不是扯淡吗！

许阳越想越气。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父母为了逼他回家，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他们一直希望自己能继承家业，可自己偏偏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中医不感兴趣，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西医。

为此，大学这几年，每次放假回家，他爸都要拉着他念叨，说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说西医治标不治本，中医才是王道。

许阳每次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在他看来，中医很多东西都缺乏科学依据，什么阴阳五行、君臣佐使，听着就玄乎。远不如西医来得直接，CT、核磁，清清楚楚，病灶在哪里，一目了然。手术刀切下去，药片吃下去，效果立竿见影。

现在倒好，直接把一个烂摊子甩给了他。

“唉……”许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算了，先不想了。等回去了再说。大不了，直接把医院盘出去！对，就这么干！卖了换成钱，他拿着钱去大城市医院进修，不比守着那个破诊所强？

想到这里，许阳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

车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巴车驶离了高速，进入了蜿蜒的盘山公路。这是回锦城的必经之路，路况不太好，尤其是一到雨季，就容易出事。

许阳看了一眼天气，窗户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外面似乎下起了小雨。

车厢里很安静，大部分乘客都在打盹。司机师傅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车开得很稳。

许阳靠在椅背上，旅途的疲惫和心里的烦闷交织在一起，让他也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车身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响彻整个车厢，所有乘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了。

“怎么回事？”

“师傅，怎么了？”

许阳也瞬间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前排的椅背，朝窗外看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山壁上，正有泥土和碎石簌簌地往下掉。

“不好！是山体滑坡！”司机师傅惊恐地大喊了一声，油门踩到了底，众人只感觉强烈的推背感。

，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头顶传来，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许阳猛地抬头，透过车窗，他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一幕——山体上的砂石像瀑布一样，裹挟着泥沙、断木和巨石，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朝着他们这辆大巴车猛扑过来！

“快跑！”

车厢里瞬间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许阳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跑？往哪跑？

这根本就无处可逃！

司机的油门，让他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奔流的落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砰！”

一声声，叮叮咚咚的声音，车窗玻璃瞬间碎裂，无数的小石块冲击着撞在了车身上。

许阳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剧痛从头顶上传来。

温热的液体瞬间流了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

世界在他眼前变成了一片血红，然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我还没把那个破医院卖掉呢……”

……

不知过了多久，许阳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一点点地向上漂浮。

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规律声响，还有消毒水特有的味道。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病人有反应了！快去叫王医生！”一个有些惊喜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阳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撑开了一条眼缝。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还有挂在旁边，正在一滴滴往下输液的盐水袋。

“我……在哪？”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在摩擦。

“你在医院！别动！”那个女声再次响起，一只温和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你遇到了山体滑坡，被送到我们市医院来了。”

医院？

许阳的意识慢慢回笼。

他想起来了，盘山公路，山体滑坡，被砸中的大巴车，还有最后砸在他头上的那块石头……

他没死？

“我……怎么样了？”许阳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标准的双人病房，旁边床上躺着另一个缠着绷带的伤员。

“你很幸运。”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走了过来，翻了翻手里的病历夹，“山体滑坡那么大的事故，你只是额头被石头砸了个口子，缝了两针，然后有轻微的脑震荡。其他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轻微脑震荡？

许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额角的位置果然缠着厚厚的纱布。

“我……昏迷了多久？”

“从送来到现在，差不多十个小时吧。”王医生说道，“你需要在医院观察三天，如果没有其他症状，就可以出院了。”

三天……

许阳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王医生赶紧扶了他一把：“别乱动，你现在需要静养。”

“谢谢医生。”许阳靠在床头，感觉后脑勺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医生，跟我一车的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王医生闻言，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抢救无效1个，重伤5个，其余轻重伤20多个，你小子算是最幸运的几个人之一了。”

许阳的心沉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