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你真要跟李建军比打猎？”

林卫红虚弱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又被一阵咳嗽压了回去。

母亲王秀兰赶紧上前抚着她的背，眼圈通红，看着林卫国，嘴唇哆嗦着，想骂又不敢骂，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你这孩子，咋这么冲动啊！”

这时，一个身材干瘦、背有些佝偻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是林卫国的父亲，林满仓。

他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满身的汗臭和泥土味。

他显然已经听说了赌约的事，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怒气。

“混账东西！”

林满仓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你跟村长的儿子比？你拿什么比？咱家连把像样的刀都没有！你想去送死吗？”

面对家人的担忧和父亲的怒火，林卫国没有任何辩解。

上辈子，他就是这样，在一次次的指责和叹息中，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自闭。

但这辈子，不一样了。

他知道，说一万句空话，不如做一件实事。

“爸，妈，你们别管了。卫红的病不能再拖了，家里也快断粮了。总得有人站出来。”

他平静地说道，然后径直走到墙角，从一堆杂物里抽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砍柴刀。

刀刃上全是缺口，刀柄也松动了。

这就是他家唯一的武器。

林满仓看着那把破刀，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他，手抖个不停。

“你……你……”

林卫国没再多言，拿着刀走到院子里的磨刀石旁。

噗——

他舀了一瓢水浇在磨刀石上，然后弯下腰，手臂发力，一下一下地磨了起来。

“唰……唰……唰……”

刺耳的摩擦声，在小院里显得异常清晰。

这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屋子里的争吵和叹息都渐渐平息了。

林满仓看着儿子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手臂上因为用力而贲起的青筋，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儿，他说不上来。

就是感觉……这个脊梁骨，好像比以前直了。

林卫国一边磨刀，脑子里一边飞速地盘算着。

这身体，还是太虚了。

长期营养不良，力量和耐力都不行。

跟李建军比枪法，或者跟野兽硬碰硬，都是找死。

不能蛮干，只能智取。

他最大的优势，是脑子里的东西。

上辈子穷困潦倒，他干过很多杂活，其中一项，就是跟着一个老猎户打过几年下手。

那个老猎户没什么文化，但一身的野外生存本事，尤其是做陷阱的功夫，堪称一绝。

可惜上辈子的他没用心学，只学了点皮毛。

但现在，靠着这点皮毛，足够了。

李建军他们，肯定会去村子东边的林子。

那边地势平坦，野鸡兔子多，但也早就被掏空了，能不能碰到东西全靠运气。

他要去的地方，是黑瞎子沟。

那里是村里的禁区，传说有熊瞎子，没人敢去。

但也正因为如此，里面的好东西才多。

他记得很清楚，77年秋天，也就是明年，村里会组织民兵去黑瞎子沟围剿一头毁了庄稼的野猪王。

那头猪，足足有三百多斤！

现在才76年，那头猪，应该还在那里逍遥。

只要能干掉它，别说一个李建军，就是十个，也得跪下唱征服！

想到这里，林卫国的心脏一阵火热。

三百斤的野猪！

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数不清的肉，意味着能换大钱的猪皮和猪鬃，意味着妹妹的救命钱，意味着盖房子的第一块砖！

干了！

磨刀石上的火星，映着他愈发明亮的眼睛。

砍柴刀磨好后，他又找来一根手臂粗的白蜡杆，这是以前留下来的旧农具把手，柔韧结实。

他用磨好的刀，将白蜡杆的一头削出锋利的尖端，然后架在火上反复烘烤。

木头里的水分被烤干，尖端变得又黑又硬。

一把简陋但致命的木矛，就这样成型了。

光有这个还不够。

他又从屋梁上解下一捆纳鞋底用的麻绳，这玩意儿结实得很。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彻底黑了。

母亲王秀兰默默地把晚饭端了出来。

两个黑乎乎的玉米窝头，一碗看不到油花的野菜汤。

这就是全家的晚餐。

林卫国二话不说，拿起一个窝头就往嘴里塞。

他吃得很快，很用力，仿佛不是在吃饭，而是在积蓄力量。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林满仓把自己的那个窝头，默默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吃吧，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跑。”

一个跑字，道尽了一个老父亲说不出口的担忧。

林卫国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父亲，没说话，把那个窝头拿了过来，掰成两半，一半给了父亲，一半给了母亲。

“都吃。明天，等着我带肉回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一夜，林卫国睡得很沉。

第二天，天还没亮，雄鸡甚至还没打鸣。

整个靠山屯还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林卫国就悄无声息地起床了。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背上那把磨得锃亮的砍柴刀，一手拿着黑漆漆的木矛，另一只手挎着一卷麻绳，像个幽灵一样，走出了家门。

他没有走村东头那条人人都走的大路。

而是绕到村子西边，一头扎进了那条通往黑瞎子沟的、几乎已经被荒草淹没的崎岖小路。

晨雾很重，带着刺骨的凉意。

林卫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雾和黑暗之中。

他不知道，就在他走后没多久，李建军带着几个民兵，扛着三杆油光锃亮的半自动步枪，大摇大摆地走向了东山。

李建军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满脸不屑。

“一个穷鬼，还敢跟我比？等着吧，老子今天就让他知道，什么叫他妈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