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就等着你往里跳了
第二十一章 就等着你往里跳了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每一秒,都像是敲在刘三心头的丧钟。
他的心理防线在崩溃。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那天晚上,这双眼睛就在黑暗中盯着他?
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十分钟后。
“噗通!”
刘三突然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崩溃大哭。
“我招……我招!别挖了!那衣服上有我的血……给我留条活路吧!警官,我不想死啊!”
一旁的老张和记录员看傻了。
困扰了县局两年的死案,让马卫民都束手无策、甚至刻意回避的滚刀肉,在这个年轻队长手里,竟然连二十分钟都没撑过去?
这就是齐学斌带着前世关于这个案子的记忆,直接来了一个降维打击。
……
早晨七点。
初升的太阳照进三中队破旧的院子,驱散了一夜的阴霾。
几辆警车呼啸着开了进来,从车上跳下来的刑警满身泥土,手里却提着一个密封的证物袋。
透过透明的塑料袋,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把锈迹斑斑的剔骨刀,还有一套已经腐烂发黑、散发着恶臭的血衣。
铁证如山。
刘三的口供也录完了。一家四口,灭门惨案,起因竟然只是因为两家争地基,再加上刘三赌博输红了眼,入室抢劫杀人。
而赵瑞的拆迁公司为了不影响工程进度,不仅没报警,反而出面帮他摆平了前期的调查,甚至还有个派出所的副所长参与了伪证。
“齐队!神了!真神了!”
老张激动得眼圈通红,拿着口供的手都在抖,“这案子破了,那四口冤魂终于能闭眼了!妈的,太解气了!我看这次谁还敢说咱们三中队是垃圾!”
整个三中队一片沸腾。
这些被压抑了许久的汉子们,看着齐学斌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跟着这样的队长,何愁不能翻身?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在院门口响起。
一脸阴沉、脸上还带着几道明显指甲抓痕的马卫民,带着几个亲信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齐学斌!谁让你们乱抓人的?!”
马卫民一进门就咆哮道,声音嘶哑,“刘三是拆迁公司的骨干,今天还有重要任务!你们没有任何手续就跨区抓人,这是滥用职权!赶紧把人放了!”
他也是刚接到赵家那边的电话,说是刘三失联了,让他赶紧来捞人。
“放人?”
齐学斌正坐在办公桌前吃包子,看到马卫民进来,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擦了擦嘴,拿起那份供词和现场照片,直接递了过去。
“早啊,马局长。”
齐学斌看着马卫民那张滑稽的“花脸”,忍着笑意说道,“手续齐全,证据确凿,凶手已经认罪画押,连埋尸地点都指认了。”
“两年前的城东灭门案,告破。马局长,这可是咱们局的大喜事啊,您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马卫民拿着那份供词,手都在哆嗦。
他又输了。
不仅没能用美人计废了齐学斌,反而让他一夜之间破了这桩牵扯到赵家的惊天大案!
刘三招了,那当年帮刘三作伪证、压案子的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这把火,迟早要烧到他马卫民身上!
“好……好得很!”
马卫民咬着后槽牙,把供词扔在桌上,眼神里满是怨毒,“齐学斌,你真是好样的。不过你别得意,这个案子还要经过检察院复核。在定案之前,一切都不好说!你最好祈祷证据链没有问题!”
说完,他带着人狼狈离去,背影显得格外仓皇。
看着马卫民的背影,老张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齐队,咱们现在怎么办?这老小子肯定会去赵家搬救兵,想办法给刘三翻案,或者在程序上卡我们。”
“翻案?”
齐学斌冷笑一声,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晚了。”
“我已经通知了市局宣传科,还有省里的法制报记者。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十分钟后就会到局里采访。在这之前,我已经把案情通报发到了公安内网上,并且抄送了市局刑侦支队李刚队长。”
“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锅夹生饭,他马卫民不吃也得吃!”
……
三天后,清河县委常委会。
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桌上放着今天的《江东法制报》,头版头条赫然写着:《正义虽迟但到!清河警方侦破两年前特大灭门惨案,嫌疑人竟是拆迁队骨干!》
这一巴掌,不仅打在马卫民脸上,更是狠狠抽在了县委书记赵德胜的脸上。
刘三是赵瑞的人,这事儿全县皆知。
现在刘三成了杀人犯,连带着赵瑞的拆迁公司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原本定好的几个强拆项目被迫叫停,老百姓议论纷纷。
赵德胜坐在首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了一眼坐在末尾、神色淡然的林晓雅,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忌惮。
这个女人,自从得到了不知道什么人的指点之后,就像开了挂一样。先是化工厂,再是绑架案,现在又是灭门案。
每一次,都是精准地踩住了赵家和马卫民的脸。
不能再让她这么顺风顺水下去了。必须给她找点“事”做,把她彻底套牢。
“同志们。”
赵德胜突然开口,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打破了沉默,“公安局破了大案,是好事,说明我们清河的法治环境在变好。但是,咱们县的经济建设也不能停啊,不能因噎废食。”
他拿起一份文件,扬了扬,眼神扫视全场:
“这是省里刚下达的精神,要求各县区加强城市文化建设,提升城市形象。为了响应号召,经过我和几位常委的初步沟通,我提议,在咱们县中心的文化广场,建立一座大型的地标性雕塑——‘清河腾飞’。”
“这个项目,不仅能提升咱们县的品味,还能拉动周边的商业开发。预算嘛……初步定在三千万。”
三千万!建一个雕塑?
在座的常委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清河县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多少?
这哪是建雕塑,这分明是洗钱啊!
而且是明目张胆地从财政里掏钱!
林晓雅眉头紧锁。
清河县财政本来就紧张,刚遭了水灾,到处都需要钱修路、修校舍。
这时候花三千万搞个面子工程?
“赵书记,我反对。”
林晓雅毫不犹豫地开口,声音清冷坚定,“现在灾后重建资金缺口很大,城西还有很多危房没修缮。这三千万应该用在刀刃上,而不是搞这种形式主义的面子工程。”
“林县长,你这就狭隘了。”
赵德胜早就料到她会反对,冷笑道,“城市形象也是生产力嘛。而且这个项目,我已经跟省里的几位领导汇报过了,他们都很支持。怎么,林县长觉得你的眼光比省领导还高?还是说,你不想看到清河‘腾飞’?”
这是拿大帽子压人,上纲上线。
“可是……”
“没有可是。这件事常委会表决吧。”
赵德胜举起了手。
马卫民立刻跟进,眼神阴狠地盯着林晓雅。
紧接着,组织部长、宣传部长……赵家的铁杆们纷纷举手。
票数过半。
“好,通过。”赵德胜得意地看了林晓雅一眼,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决议书推了过去,“林县长,虽然你反对,但这是集体的决定,也是民主集中制的体现。作为县长,具体的招标和建设工作,还是要由你来签字负责。毕竟这是你主管范围嘛,我们要各司其职。”
图穷匕见!
林晓雅的心猛地一沉,手脚瞬间冰凉。
赵德胜这是在给她挖坑,而且是个天坑!
如果不签字,就是抗拒常委会决议,是不服从组织,是大局观不够,是政治错误。
如果签了字,这个明显违规且造价虚高的工程一旦出事,或者将来被审计查出来,她这个签字的县长就是第一责任人,是要坐牢的!
这是要用这三千万,买她林晓雅的政治生命!
“散会!”
赵德胜把那份烫手的决议书扔在林晓雅面前,大笑着离开了会议室。
马卫民经过她身边时,更是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林晓雅看着那份文件,只觉得那不是纸,而是通往监狱的判决书。
……
回到办公室,林晓雅关上门,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在这绝望的时刻,她下意识地拿出了那个私人手机。
这一刻,她竟然无比渴望那个“普通市民”能再出现一次。哪怕只是说一句话,给她一点指引。
“嗡——”
就在她拿起手机的瞬间,屏幕亮了。
一条新短信跳了出来。
发件人:一名普通市民
【雕塑项目别签字,那是违建,也是赵德胜的棺材板。用‘拖字诀’。以财政审核、环保评估等理由无限期拖延。拖过这一周,省委巡视组会微服私访,重点查处贫困县的形象工程。到时候,把这份决议书,当做礼物送给巡视组组长。】
林晓雅看着这条短信,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哪怕他没有在会场,哪怕他远在天边,他依然像个守护神一样,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递来了那把破局的钥匙。
“省委巡视组……”
林晓雅擦干眼泪,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既然赵德胜想玩火,那就让他自焚吧。
她拿起手机,并没有回复感谢,而是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我想见你。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
县公安局,三中队办公室。
齐学斌看着手机上的这条短信,沉默了许久。
透过屏幕,他能感受到那个女人此刻的脆弱与依恋。她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但他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现在还不是时候。”
齐学斌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正在大兴土木的县中心广场。
那里,赵家的挖掘机已经进场了,轰鸣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赵德胜,你大概不知道,那个即将到来的省委巡视组组长,正是前世把你送进监狱的那个人吧。”
齐学斌摸了摸胸口的警徽,眼神深邃。
“地基已经挖好了,就等着你往里跳了。”
然而,齐学斌千算万算,却低估了赵德胜的无耻程度,也低估了赵家在省里的能量。
就在林晓雅准备实施“拖字诀”的第二天,一份已经盖好了章、签好了字的工程合同复印件,突然出现在了林晓雅的办公桌上。
上面的甲方签名栏里,赫然签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林晓雅。
字迹足以乱真。
而中标单位,正是赵瑞名下的一家空壳公司。
工程,已经在今天早上全面动工了。
这就意味着,赵德胜根本没打算走正规程序,他是要强行把林晓雅绑上战车,造成既定事实!
与此同时,公安局门口。
几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
车门打开,几个穿着白衬衫的省厅领导走了下来。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穿着笔挺警服、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警。她胸前并没有挂着高级别的警号,甚至肩章也只是普通的一级警员。
但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省厅处长,却回过头,对她格外客气地笑道:“雨薇啊,这就是你们这批青年干部要驻点交流的地方了。”
梁雨薇。
省厅政治部科员,作为“省厅青年干部交流团”的联络员,空降清河县。
她摘下墨镜,环视了一圈破旧的县局大院,最后目光定格在不远处那排低矮的三中队平房上,嘴角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戏谑。
她当然不是什么领导,但在这种地方,只要她姓梁,她就是最大的特权。
“齐学斌。”
梁雨薇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眼神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兴奋。
“躲到这穷乡僻壤就能躲开我了吗?我倒要看看,在那垃圾堆里,你的骨头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硬。”
前有赵德胜的栽赃陷阱,后有梁雨薇的贴脸输出。
这场风暴,终于汇聚成了海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