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市政府办公室，身为市长助理的卫伟把一些文件材料分别装进文件夹里，然后把它们送到关市长的案头上。
关市长从案头上抬起头，“卫伟，你起草的那份‘明亮工程’我看了，不错，有眼光，海平市民这些年来一直抱怨城市夜里路灯不亮问题。你这一招出得好。我看，你可以先把它复印几份分发到每个副市长手里，先征求他们的意见，然后上报给市委靳书记——我想，你妈妈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谢谢关市长赏识！”
关市长拿起案头上的“明亮工程”报告递给卫伟，“年轻人，好好干，你将前程无量。”
“到时还得市长多关照。”
“我会的。”
卫伟拿着“明亮工程”计划来到副市长吴启天办公室。
吴启天正坐在案头前正在打电话，他五十出头，精明圆滑，一望而知是个在官场上左右逢源的家伙。
“卫伟，坐坐。”吴启天放下电话。卫伟把复印的“明亮工程“报告递给他。吴启天迅速地把报告看完，“好——好极了！不愧为海平市改革新举措！倒底是出生政治世家，有能力！有魄力！我支持你！你会成为海平市政坛的一颗明亮新星的。”
“不敢当，吴市长，请多提宝贵意见。”
吴启天说，“报告里的方案都很精彩，海平市三百万市民会为你举双手双脚喝彩的。依我看，只要把两千万资金解决了，这个‘明亮工程’也就落实了。”
卫伟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呢，两千万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吴启天拍了拍卫伟的肩膀，“别急，会有办法的。我分管外贸这摊，过两天有几个海外巨商来海平考察投资市场，届时我把你引荐给他们。你任市长助理半年了，经济方面也需要适当介入，江泽明主席不是一再强调改革开放就是要搞活经济吗？！”
卫伟眼睛一亮，“那就拜托了。”
“你这就见外的，你妈妈是我的上级，咱们都同乘政治这条船，彼此多关照——难道不是吗？”吴启天一副圆滑精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握了握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医生正在对李小华进行抢救。
孙野和安子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孙野取出烟，但看到墙上的禁烟标记，他把烟揉碎在手心里。
医生在对姑娘使用心脏起搏电击。
显示姑娘心跳的监控屏幕成一条水平线。
医生走出出病房，拉下口罩，对站在门口的孙野和安子摇了摇头。
一护士来到孙野面前，她告诉孙野，李小华并不知道报纸上报道的事，也不知道她父母自杀的事。
“谢谢。”孙野和安子走出医院。他的脸上写着不能原谅自己的痛苦。安子的脸上更是写着一种自责。
马路对面有一家酒巴。孙野一个人竞直走向酒巴。安子在后面犹豫一下，也跟了进去。他们坐在吧台前的高脚转椅上。
“这是我的错。”安子痛苦极了。孙野默默地喝着酒，有好一会，他什么也没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事情牵涉到案件，这不是一个错不错的问题——那姑娘的病，你对卫平道出的实情，卫平的报道，那姑娘父母的自杀——都是一种偶然中的必然，或者说是一种命运使然——我也说不太清楚。”孙野眯缝的眼睛透着一种很深的东西。
“可你总是做出最人性化的选择。”安子看着孙野。
孙野朝安子举起手中的酒杯，“伙计，谢谢你的理解。”
酒巴里的乐队奏着疯狂的]摇滚乐，客人们喝酒尽情地发泄着。
“这里太噪杂了，走，我们到外面透透气。”孙野站了起来。他们走着来到了棕榈海岸。海面上，渔火点点，涛声阵阵。
“知道吗，你一点也没变。”
“是吗？”
“你让我想起了那次战斗，为了战士们的生命，你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与失误的指挥抗争。”安子回想起那过去的一幕——
硝烟弥漫的战场，雷区爆炸的场面，爱伤与牺牲的战士……
安子扑向冲往雷区的孙野，把孙野压在自己身下……一阵爆炸声响起，安子和孙野被埋在爆炸掀起的泥土树干下……
“后来我听说师长要把你送上军事法庭，”安子看着孙野，“你一直没对我说为什么离一开部队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孙野自嘲地一笑，“是的，事后我为此受到了军纪处分，虽然没上军事法庭，但是，你知道，战争中作战指挥属于判断失误可以不追究，但下属为此当着士兵的面顶撞上司不能不说是军中一大犯忌。”
“可后来听说部队任命你当军区司令员。”
孙野苦笑了一下，“那是个行政官职，你知道我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属于战争的，我需要战斗，不管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种敌人。”
安子突然明白了，“所以你拒绝局长的任命而选择了当一名刑警？”
孙野一脸的讳莫如深。这时的安子，对孙野更增加了一份敬佩。
座无虚席的剧场，观众正在观看歌舞团的演出。
卫伟手持一束红玫瑰站在观众席的后面。
舞台上，报幕员报幕：今晚最后一个节目：大提琴独奏《温柔的爱》；演奏者：孙楚心。
孙楚心走上舞台，她身着一袭纯白色的连衣裙，长发在脑后盘了一个高贵的发髻，她的美是一种古典圣洁的美，五官漂亮得像天使。一曲旋律优美缠绵的爱情绝曲令全场观众掌声不绝。
卫伟的目光与台上的孙楚心相触了，孙楚心的表情是一种空落的凄迷，卫伟的目光则游着一种异样的光亮。
演出结束后，孙楚心来到后台，她换下舞台服装，一身黑色的连衣裙使她的美看上去楚楚怜人。卫伟来到她的身后，递上红玫瑰，“真美，就像你拉的曲子。”
“谢谢。”孙楚心对他的到来显得很冷漠，甚至有几分反感。卫伟感觉到了，但他并不介意。
大街上，到处闪烁着霓虹灯，情侣对对。
卫伟提出陪孙楚心去宵夜，“你一定饿了，去吃点什么，好吗？”
孙楚心摇头拒绝，“不，谢谢。”卫伟伸手去挽她的手臂，“那我送你回家。”
孙楚心闪开了，“其实，你用不着每次来接我，真的。”
“我愿意。”
孙楚心抬头望着苍穹，无数星星在闪烁，她的眼里掠过浓浓的阴忧与惆怅。
“明天是周未，我们去游泳好吗？”
“对不起，明天我得练一首新曲子。”
“那我陪你练。”
“不，谢谢。”
“我发现你最近对我越来越客气了，确切地说是冷漠。”卫伟明知故问，“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听我说，楚心，他不适合你。”
“别说这些，好吗！”
“这不公平，他不该介入我们的关系。”
孙楚心皱了皱眉头，“我们的关系——什么关系？”
“难道——好了，不说了。”卫伟把孙楚心送到家门口，“不管你怎么对待我，楚心，我都不会放弃对你的追求的。”他托了托下滑的金丝镜框，投向孙楚心的眼风，带有一种邪邪的挑衅。
“你——”
“再见！”卫伟又说了一句，“听着，我从来都不相信赖哈蟆能吃到天鹅肉——你是属于我的！”
办公室里只剩下安子一人，他坐在办公桌前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孙野走了进来，“嗨，是个好消息，王局长答应取消对你的处分。”
安子一阵感动，“让你受累了。”
“每个人都会犯错——不是吗。”孙野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
“别说了，谁让我们是搭裆。再说，我也欠你的——你救过我的命，不是吗——哈哈哈……”说到这，孙野提醒安子，“我说褡档，这阵子那位市长助理对孙楚心追得很紧，你要真的爱我妹妹，就得赶快主动发起进攻。”
“我想，我配不上她。”
“那么谁配？那小白脸？”孙野点燃一支烟，“你一定感到很奇怪，为什么我不站在他一边——对吧？”
“是的。”
“你以为我在嫉妒他？”
“不！正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感到不解。”
孙野说，“我不否认，我的小舅子将平步青云显赫一时，但他绝不是一条真正的汉子。最重要的是，他不会给楚心带来幸福。”他拍了拍安子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缺少的是勇气，伙计，楚心爱的是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卫平走了进来。她向安子表示道歉，“对不起，安子，我听说局长要处分你，我——”
“事情都过去了，多亏孙大哥，王局长已经手下留情了。”
卫平看着孙野，“说道歉太苍白，真的，谢谢你。”
“没什么，理解万岁。”
“能否赏脸——我请你们去喝一杯怎么样？”卫平建议道。
“这主意不错——不是吗？”安子能感觉到孙野和卫平之间的紧张关系，他认为这是一次缓和的机会。
“好吧，我同意。不过伙计，”他朝安子一眨眼，“你可别忘刚才我对你说的。”
卫平明白孙野的意思，“如果你们说的是楚心，她今晚有演出，”她看了一下腕上的表，“十点半，我想这会演出差不多正结束。”
孙野拍了拍安子的肩膀，“去吧，伙计。”
安子的脸上充满了感激与兴奋的红晕，“谢谢。那我就恕不奉陪了。”说完离开了他们。望着远去的安子，孙野与卫平相视一笑。
“我们成了什么？”
“同谋——算计你弟弟的同谋。”
安子赶到剧院，只见剧场已空无一人。演出已散场。安子来到后台，演员已走，只有剧务人员在收拾服装道具。一位剧务人员告诉安子演出刚刚结束5分钟。
安子回头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算了一下，孙楚心这时还到不了家，他兴许可以赶上她。
“的士”快要驶到“将军楼”时，远远地，安子抬头看了一眼小花格窗，灯暗着，这说明孙楚心还没有到家。安子让司机停下车，一个人走到不远处的棕榈树下等侯孙楚心。不一会，安子发现了孙楚心和卫伟正从棕榈车道的另一头走来。安子隐在一棵棕榈树后，他的嘴角一阵痛苦的痉挛……
卫伟与孙楚心走到车道上的棕榈树下。月光下的大海情侣对对，让人感到一种浪漫的氛围。一阵风吹来，孙楚心打了个寒噤。卫伟脱下身上的外套要给楚心披上，孙楚心拒绝了，“你走吧，卫伟，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小心感冒，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孙楚心从他的身边走开，卫伟无奈地与她告别，“那好吧，再见！”
孙楚心一个人漫无目标地走着，突然，她发现了一个人站在棕榈树下的安子。
四目相视。好久，两人都没有挪动脚步。
安子似乎在犹豫着是否向她走去？孙楚心感觉到了，她一脸的艾怨。
安子终于走向了她，“嗨。”
“嗨。”
安子把头仰向苍穹，“今晚的星星真美。”
“你是在这等我？”
“也许我不该来——不是吗？”他避开孙楚心的目光，孙楚心明白他看到了她刚才和卫伟在一起的一幕。有好一会，他们都没说话。
海面上，涛声阵阵。一阵冷风吹来，安子脱下自己的外套为孙楚心披上。
“起风了，我送你回家。”
孙楚心脸上写着失望，“你真的什么也不想说吗？”
“你要我说什么？”
孙楚心看着安子的眼睛，“你知道我想要听什么。”
“可我——”他内心充满了自卑和矛盾，“你和他——”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她摇着头，“别再回避我了，好吗？除非你不爱我。”
“不，我——”安子轻轻扳过孙楚心的双肩，“我喜欢你，真的。”
“喜欢——仅仅是喜欢？”
安子避开孙楚心的目光，“你知道，我别无选择。”说完，他转身背对着她面向大海，眼睛紧闭。
孙楚心把身上的衣服扔还给安子，一转身跑了。
安子站在那，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这时，孙野和卫平正好走过来，他们看到了这一幕。卫平去追赶孙楚心，孙野走到安子身边，“你拒绝了她？”
安子没回答。
“你不爱她？”
“不！她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那你就是个大傻瓜，世界上最愚蠢的大傻瓜！白痴！”
“是的。”
“知道吗，我真想揍你！”孙野冲着安子挥了挥拳头。
安子痛苦地摇着头，“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我高攀不上。”
“老调重弹——我看你真没治了！”孙野直叹气，“这么说，你是要把她拱手相让给那个小白脸了？”
“我希望她幸福。”
“你以为那小白脸能给她幸福？”
“那我该怎么办？”
从小花格窗内，飘出大提琴《温柔的爱》。
“你呀你，楚心真不该爱上你！”
忧怨凄缠绵的旋律迥荡在夜空上，与大海的涛声融在一起……
卫平来到孙楚心的房间，只见孙楚心一脸泪水地拉着大提琴。
“我了解安子，”卫平安慰着孙楚心，“要他对你说出爱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知道，一个出生平民的小警察爱上将军的女儿是需要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