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平来到她和孙野的卧室，她的目光落在墙上一张她和孙野的黑白结婚照片上，照片上的她和孙野都穿着七十年代的军装。她的脸上绽露出幸福迷醉的笑，而孙野的表情则像一尊冷峻的雕塑，从骨子里透着一种冷傲的霸气。望着这张照片，卫平的思绪陷入了回忆——

　　15年前，当时，卫平还在部队，那时她是陆军总院的一名护士，而孙野是野战部队的一名军人。说起他们的关系，还是源于他们的父辈。红楼与将军楼两家是世交，卫平从小与孙野一起长大，他们同令，两家的父母从小就为他们结了娃娃亲。卫平记得，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时，就已喜欢并爱上了孙野。孙野从小就相当出色，他不愧为将门子弟，身上秉承着将军的血脉，10岁，便玩得一手好枪法，15岁，便学会了驾驶汽车和坦克，16岁当兵，28岁便破格晋升为军中最年轻的团长。那一年，他们回家探假，在父母的按排下，两人一起在海边漫步。

　　卫平用充满崇拜的目光望着孙野，“祝贺你——全军最年轻的团长。”

　　孙野笑了笑，一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与霸气。

　　卫平告诉孙野，“妈妈给我搞到一个上大学的名额，是上海复旦大学的中文系。”

　　“这么说你想脱军装了？”孙野有着强烈的军人情结。

　　“是的，我的理想是当一名记者。”

　　孙野把目光投向一望无际的大海，他的表情就象大海一样深沉，一副孤傲冷峻，“这选择挺适合你的。”

　　“是吗？”

　　“你不认为你具备一名记者的素质——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两人有一阵子什么也没说。

　　卫平的脸上泛着姑娘的羞涩与嗔怪，“明天就要结婚了，可你还没有吻过我一次呢。”

　　孙野停了下来，他看着卫平，眼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迷惘与迷离。

　　“知道吗，我想像过一千种你会怎么向我求婚的镜头，可是，最后还是一段不曾出现的空白。”卫平的声音流露出怨艾。

　　“这很重要吗？”孙野转过头。

　　“是的！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卫平仰起脸，眼里充满了期待与渴望。

　　孙野避开了她的眼睛，“你很失望，是吗？”

　　“如果说爱情是这样的话。”

　　“那它应该怎么样？”

　　卫平有些失望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但它至少不应该像立正、稍息那样枯燥无味。”

　　孙野感觉到了“你生气了？”

　　卫平轻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确切地说是有些遗憾。”

　　“什么意思？”

　　卫平直视他的眼睛，“你爱我吗？”

　　孙野仿佛一下子被问住了，“这——”

　　“回答我，说真话。”

　　孙野的回答有些结结我巴巴，“我——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表情是一种不知所然。

　　卫平这回真的生气了，“那你为什么和我结婚？”

　　孙野看着她，“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四目相视，卫平摇了摇头，“你呀你，除了想当将军外你简直就是一个白痴！”

　　第二天，他们举行了婚礼，这之后，卫平转业去读大学，毕业后，她分配在报社，两年后，孙野转业回地方，当了一名刑警。卫平回想她和孙野这十几年的夫妻生活，可以说除了平淡还是平淡，甚至可以说冷漠。当她一人独处时，她常常会想她和孙野的感情究竟是怎么了——他们似乎从来就没有恋爱过。她也问过自己，是不是双方都太执著于自己的事业了？或者是自己对孙野缺少一种女性的柔情？她曾经尝试过去主动爱孙野，可是孙野却始终热不起来……卫平在想，也许，孙野天生就是一个冷血动物吧？久而久之，他们都已习惯了对方的冷漠，卫平不知孙野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却从心里渴望得到孙野的热情，因为她爱孙野，她也渴望得到他的爱……卫平想了许多许多，想到了孙野的过去和他的现在，孙野的理想是当一名将军，那是他的梦，他视这一目标为生活的全部，那时的他是那么优秀，让人刮目相看，可自从这个梦破灭之后，孙野整个儿变了，他甚至拒绝转业回市公安局的局长任命，硬是坚持到一线当一名刑警。谁也不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本来就少言寡语的他，变得更深沉了，冷冰冰的，除了工作，他似乎封闭了所有的情感，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就是这时，门口传来了孙野和孙楚心打招呼的声音。卫平把白木耳端进了卧室。不一会，孙野走了进来，他对卫平的回来感到有些意外。

　　“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只是有些意外，你平常每星期才回来一次——难道不是吗？”

　　卫平本来想为他端上白木耳，但被孙野这么一说，一下子没了情绪。她点燃一支烟，“你不来一支吗？”

　　孙野拿了一支点上，“谢谢。”两人默默地吸着烟，平时不在一起，突然在一起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卫平想到了总编交给她的采访艾滋病的事，便问孙野，“那个艾滋病姑娘怎么样了？”

　　孙野弹了一下烟蒂的烟灰，“恐怕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是案件的保密需要？”卫平却来了兴趣，越是难于采访的事件，对她越是充满了一种挑战——这是每个优秀的记者所具备的个性。

　　“不。”

　　“那又为什么？”

　　孙野掐灭烟蒂，“纯属个人隐私。”

　　卫平并不清楚其中原因，“你是为了替她保密？”

　　“你可以这么认为。”孙野告诉卫平，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告诉她。

　　卫平，“你就一点也没有为我想想？”

　　“我不明白你指什么？”

　　“作为记者，我有责任向海平市三万读者报道真相。你知道，他们都在等待着答案——他们有权知道真相。”

　　“如果那姑娘不想让人们知道呢？”

　　卫平冷笑了一下，“因为见不得人的隐私？哼！即知今日，何必当初？”

　　孙野冷冷地瞥了卫平一眼，欲言又止。

　　卫平一脸的咄咄逼人，“我必须知道真相！再说，这也是一个新闻工作者所必须做的，报道出来到至少可以让人们了解艾滋病的危害。”

　　“可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那就更应该向人们公开了。”

　　“听着，我什么也不会对你说的。”

　　“倒底为什么？”

　　孙野不想再和卫平就这这件事说下去，“我向她发过誓，以警察的名义。”说完，他转身想走出去。

　　“你——”作为丈夫，卫平觉得他对她太冷漠生硬了，刚才有过的情绪，这时又泛上了她的心头，她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张照片上，“你——知道刚才我想到了什么？”

　　孙野停下脚步，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他也看到了墙上的照片。

　　卫平一脸的懊丧失望，“知道吗——我为你感悲哀。”

　　孙野不解地，“为什么？”

　　“就因为没实现你的将军梦，你变得对一切都冷漠不在乎。”

　　“是吗？”孙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那你要我怎么样？”

　　“你不支持我的工作——因为你心里不平衡——对吗？”

　　孙野的心仿佛被狠儿地触痛了一下，“你以为我嫉妒你——因为你是一个大名鼎鼎的记者？”

　　“你——你是一个冷血动物！”

　　卫平说完转身冲了出门。这时孙野才发现了桌上那碗白木耳。

　　孙楚心听到了哥哥和嫂子的争吵声，她从卧室里走出来，卫平已经冲下楼。

　　孙楚心来到孙野的房间，兄妹俩对视了一会。

　　“你太冷漠了——我是说对嫂子。”

　　孙野什么也没说，他的表情深沉莫测。

　　卫平从“将军楼”冲了出来。不远处有一家挂着“棕榈酒巴”牌子的小酒巴。卫平向酒巴走去。就在这时，安子经过棕榈车道看到了卫平，“嗨，嫂子。”见卫平一脸的不悦，他问她，“怎么啦嫂子？”

　　卫平苦笑了一下，“去喝一杯，怎么样？”

　　安子点了点头。两人进去后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落坐。

　　待者走上前，“喝点什么？”

　　卫平问安子，“你来点什么？”

　　安子，“随便。”

　　“那就来两杯白兰地，多加点冰块。”

　　待者点头离去。

　　“是大哥惹你生气了？”

　　卫平一脸的怨艾，“别提他了。”她点燃一支烟，“怎么样——我是说你和楚心的事？”这时，待者送上了酒。安子抿了一口，没回答。

　　“我在问你呢。”

　　安子自嘲地一笑，“你不会是让我和你弟弟竞争吧？”

　　卫平吐出一长串烟圈，“这是一个竞争的世界，难道不是吗？”

　　安子脸上写着不堪言状的苦痛，“可并非所有竞争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你是说你选择了放弃？”

　　“我别无选择。”

　　卫平盯着安子的眼睛，“可你心里并不这么想。”

　　“难道你希望不是这样？”

　　卫平明白安子的意思，她很认真地对安子说，“虽然卫伟是我的弟弟，但我认为你更适合楚心。”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楚心爱的是你。”

　　“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是说爱情必须门当户对，就像我和孙野那样？”卫平一脸的自嘲。

　　“难道不是吗？”安子并不清楚卫平与孙野之间发生的情感问题。

　　卫平掐灭烟蒂，她的情绪很糟，“不说这个了。”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听说那个艾滋病姑娘快不行了？”

　　“是的，医生说没几天了。”

　　卫平问安子，“你知道她来海平市干什么？她是怎么染上艾滋病的？”

　　安子望着卫平的目光，有好一会，安子犹豫着要不要对她说出实情。

　　“怎么，你还信不过你嫂子？”

　　“是这样，她的父母住在这里，她……”安子对卫平说了李小华的一些个人情况，对她所涉及的毒品案件，安子没有多说。

　　和安子分手后，卫平来到办公室，她一直干到午夜，直到把那篇有关李小华的文章写完。电话铃响了起来，是总编打来的，“我知道你还在办公室。”

　　“我得把‘大东南写真’栏目的第一炮打响。”卫平说，她正在组织第一期的稿件。

　　“包括那篇艾滋病的吗？”

　　“是的。”

　　“有什么问题吗？”

　　“放心吧，我会让所有读者都来订你的报纸的。”

　　“好！很好！”总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听着，卫平，是我们的报纸——你将无愧于未来的接班人。”

　　“谢谢！”卫平放下电话，又埋头赶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