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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苦楚难挨二月雪,尤怜幸得暖玉伴

后宫佳男三千人 夏声久 5031 2022-10-22 09:21

      “皇上,正夕夜年岁,少看些折子吧。”屈多益见周玉辟从宴上回来便坐御案前,这都看了一个时辰了,都没有去出正殿的意思,些许忧愁涌上心头。

      

      虽说长兄是因自己长伴皇上身边,沾了这情分才做成大主宫的,此刻为长兄说话更该注意分寸,可今夜众人面前皇上为魏青有意冷落大主宫,那同是冷落屈家,怎么着都要探探口风。

      

      “嗯,你觉得宴上秦明茶原想说什么?”

      

      没成想周玉辟上来就问了如此刁钻的问题,屈多益打探不成,反倒还需小心回答,那秦家的确是屈家劲敌,而周玉辟的难处他也知晓,对这般问题只能摇头:“奴才不知。”

      

      “这殿内只朕与你二人,还称自己为奴才,你近来的小心谨慎只会让朕觉得,你心思多了。”周玉辟并未抬头,眼神游走在那一行行墨字间,征途行破了一大案,汇报详细,做事妥帖。

      

      “皇上,我跟您这么长年岁,莫要打趣我了。”屈多益这才露出委屈神色,虽说这巍巍皇城宫规森严,言语之失便会丢了性命,但对于自己的称呼,周玉辟似乎格外宽容。想来这个绝情的帝王骨子里也还是流淌着情感,也许,他极度渴望两相信任的情谊。可君臣终究隔着无法逾越的屏障,陪伴于侧,屈多益无法不多想。

      

      “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今夜朕会去你长兄那。”周玉辟叹了口气,轻不可闻。

      

      他看向外头寒夜,似乎那风都已困顿,此刻竟先行睡去,徒留寂静的空气温婉摇摆,不似先前的呼啸。

      

      “随朕去趟灵瑞宫,莫要人随着也别有响动,免得有心人再捅出繁琐。”周玉辟合上奏折,揉了揉眼角,为何会这般的想到魏青?是因为外头不再喧嚣还是自己坐了太久,心头竟莫名孤寂起来。

      

      屈多益了然,这般无常的举动,从未出现在周玉辟身上过,并不是那个魏青有多特别,只是他恰好拿捏住了皇上的心思。

      

      但屈多益自会安排好一切,他让随从先行前往出正殿禀报皇上晚上会住下,好让长兄安心,也可让其他多事的人知晓,大主宫依旧是大主宫。

      

      自己则与周玉辟悄声前往灵瑞宫。

      

      云层破开恰似为那清月开了扇窗,好看清深夜的赶路人,屈多益手中的红灯笼摇摇摆摆,颠簸起一颗晃动的心。明明那么苦寒的夜,此刻却温吞起来,眼前灰色的空气泛起白星子,才发现这细细碎碎是落雪了。

      

      周玉辟抬手接住一片轻薄雪花,那丝丝冰凉将金承殿内残存的温暖携走,如此静谧飘雪的夜晚,却让他想起肮脏腥臭的过去。

      

      也是这样的雪夜,他将信任自己的皇兄推向众矢之的的深渊。成为野心十足的加害者是多么残忍又令他兴奋。所有令他说服自己的心安理得都来自于他们的懦弱,那般温顺的人怎么做帝王?为了这个国为了这个天下,他必须成王。

      

      周玉辟记得他是站在远处那长廊下,看着人进人出的太子殿,一片雪花飘落鼻尖,让稚嫩的他显得更加无辜。

      

      “废——太子。”

      

      终于,温和善良的太子也被自己从高高在上的宝位上推下,而太子还全然不知是谁将那谋害先皇的脏水泼向自己,滴水不漏,没有人会怀疑年岁尚小的周玉辟。

      

      严丝合缝的铁证,就连太子身边的仆从都信以为真,先皇病重、太子失势。

      

      随后整个皇宫都开始混乱,那个寒冬,周玉辟骗过了所有人,到了开春,他便成了唯一能继承大统的皇子,他人迟来的怀疑早已不痛不痒,稚嫩的身躯内涌动着腥风血雨,的确,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天下一人的帝王。

      

      “皇上,到了。”一路上屈多益都在前头掌灯,此刻回头看向周玉辟,却说不上他是什么心情,许是又想起过去的人了,这么多年,他始终是孤独的。

      

      周玉辟抬眼看向灵瑞宫,朱红木门上的兽口门把堆积了薄薄一层白雪,用手捻起,化为滴滴清水滴落。已经那么久了,自己却还会想起少时的事,而魏青身上还有一个令他耿耿于怀的地方——他那内敛聪颖还带着诸多小心思的模样,像极了周玉辟的生母,可惜那样的后宫中,聪明却位低注定活不了多久。

      

      屈多益推了推魏青的院门却发现里头已上了锁,想来也是,他不知皇上会来。只能扣了扣院门,不一会里头传来春芽的回应:“来啦,谁呀?”

      

      屈多益没吭声,他等待着里头那个二愣子开门,自打上次洗衣之事后他就知道这个魏青的奴仆有些憨傻,果真春芽露出脑袋时惊讶地一下失了声。

      

      “还不快让开?”屈多益提醒道。

      

      小家伙这才哦了一声,慌忙退到一旁,跪地行礼。

      

      周玉辟没有怪罪,反而示意他起身,自己进了里屋,那春芽原傻傻还要跟进去,被屈多益一把拉住,轻声呵斥:“又糊涂了,关门在这候着。”

      

      春芽眨了眨眼睛,屈多益叹了口气,的确这些规矩也不会有人同他们说,看着春芽的年岁尚小,的确有些为难他:“你也是官家子弟,应该知晓宫内规矩繁多,那些稚气为了你主子,也去掉些。”

      

      “公公说的是,奴才往后定稳重些。”春芽红彤彤的脸蛋埋在衣领中,像个腌搭的红柿子,朦胧光线下屈多益不忍再责怪。

      

      魏青原以为是何舒玉夜深来借什么,从床上爬起罩了件轻薄外衫便想来看看,谁知隔着屏风只觉人影陌生,与自己相熟之人中并未有这般魁梧的。他并未想到会是皇上,毕竟正夕夜他当与大主宫共度。

      

      旋即周玉辟那深寒的眼眸便与魏青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见过皇上。”魏青急急半跪于地,披着的长衫顺势滑落,将他的一丝慌乱掩盖。

      

      “已经睡了?”周玉辟的口气同样隐藏了自己专程前来之意,反倒像不经意路过一般,只是闲来无事看看。

      

      “还未睡着。”

      

      “起身吧,朕同你说两句便走。”周玉辟将落于地的长衫捡起重披在魏青肩上,如此近的距离,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墨香,一时不舍将手就这么拿开。

      

      魏青在周玉辟面前是喜欢低着头的,他虽不惧怕对方的眼睛,却排斥被他盯着,特别是对方如今还拥有自己。

      

      那么多苦楚无法坦白,那么多压抑无从释放,原以为最能疏解心意的冬夜却又要小心翼翼谋生算计。

      

      周玉辟自然不知魏青此刻的想法,他坐于一旁的软榻上示意魏青回床上,免得着凉。

      

      但魏青却似下了决心一般摇摇头,他想试试,周玉辟如今对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也在试探还是...真的有些许的喜欢。

      

      “怎么了?”

      

      魏青深吸一口气,今夜,他要为自己呼之欲出的劳累平反:“请皇上今晚留下吧。”就算接下去会惊险万分,他也必须清楚求得周玉辟的心意,特别是今夜前来是为何。

      

      沉默。

      

      本就安静的周围似乎都列兵不动,不安地等待着。

      

      魏青心跳愈加强烈,他微微颤抖,心思却游走极快。

      

      这么特别的夜晚,周玉辟前来是想试探自己,那听得自己方才的言语必然会追问那时在浣洗院内的话语为何与现在相背;

      

      若是因为关切自己,正夕夜必不能留于此处,面对自己争宠般的请求,必会厌恶生气,那往后可得所求安稳之日;若这般都不懊恼,他便要困惑为何自己能得周玉辟这般纵容。

      

      “看着朕。”没有狂风暴雨般的怒火,也没有波涛暗涌的厌弃,周玉辟的声音平稳舒缓,一如屋内的炭火。

      

      魏青慢慢将视线上移,直至对上那看不出心情的脸。

      

      他初次见到周玉辟时便奇怪传闻中那般狠绝的帝王与自己想的样貌不同,除了那永远无法接近的疏离,他才知晓原来人间真有金屏都衬不出贵气的人,若忘却他眼底的深冷,那般皮囊令人灼灼贪恋,华玉簇拥难抵分毫。

      

      “为何希望朕留下来?”周玉辟垂眼看着依旧半跪着的魏青,似乎期待着一些特别的回答。

      

      魏青对此已想好一副说辞,虽无法挑刺却也过于恭敬:“整个后宫,谁都希望您能留宿,不是吗。”

      

      “今晚是正夕,规矩公公没教过你?”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周玉辟甚觉无趣,他一直清楚魏青瞒了太多秘密。

      

      而地上的魏青满意地不再说话,方才周玉辟的态度已然清晰,该是厌弃自己了,不懂规矩、无视大主宫、争宠,都够自己禁足或是更重的责罚了。

      

      却没想,周玉辟盯着自己,明明一副失望的样子,却反常地开口:“但朕可以留下。”

      

      什么?!魏青听闻此言,脸色的的确确掠过一瞬的惊恐,是的,不是兴奋、愉悦、期待,而是倒吸一口气的不安,就是这样的神色,让周玉辟起身一把拉过魏青摁在床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魏青更是慌了神,俯视着自己的周玉辟眼中没有一丝情欲,原来...他还在试探,可自己那明显的抗拒早已露馅。

      

      “你父亲不是一个会依靠送子嗣入宫来求取富贵之人,朕当时很奇怪,魏家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你的行为很是令朕在意,若不是精心设计,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你是被赶入宫的。”

      

      周玉辟低沉的话语让魏青通体生寒。

      

      他知道,若是被周玉辟知晓父亲明知自己已与他人有私情还将自己送入宫,那可是牵连两府的欺君之罪,是要诛族抄家的。

      

      “臣下...”如此近的距离,魏青发现自己竟很难撒谎,一时愣在那。

      

      周玉辟的手从魏青肩膀慢慢移向他的脸庞,还未触碰,便换得魏青一下握住:“皇上,臣下入宫并非被迫,只是欣喜若狂,如此卑微身份能面见皇上,又怎敢别有图谋。”

      

      究竟是真还是假,面对魏青那般求饶的神色,周玉辟明知他私藏猫腻,却第一次松了口:“为何那日在百运宫想令朕厌烦?”

      

      魏青也不知为何周玉辟不再追究,反倒放过自己般转了问题,便回道:“当日只觉委屈劳累,闹了脾气,如今想来属实不应。”

      

      “你是那般会任性的人么?魏青,能否让朕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性情?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并非他不想说,魏青听了周玉辟的话,原已埋葬的委屈竟一下被挑起,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眼睛失守,泪水逃难而出,他无处可藏的痛苦奔流不止,决堤后干枯的心灵展露无疑。

      

      周玉辟看着魏青咬牙无声泪奔,将手覆在他的眼睛上,任凭他肆意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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