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的腥气混着铁锈味冲入鼻腔时，萧寒正将最后一道止血符拍在肋间。
三日前从崩塌的秘境跌出，灵墟图自主激发的护体青光已黯淡如风中残烛。他背靠十人合抱的巨榕树干，听着雨林深处此起彼伏的兽吼——那些声音正在逼近，嗜血的生灵最擅察觉伤者的虚弱。
腕间金纹突然泛起涟漪，这是聚灵阵感应到灵脉的征兆。萧寒并指划开面前泥沼，浑浊的水流在阵纹牵引下形成漩涡，三缕精纯的水灵气渗入伤口。丹田处的灵墟阵图微微发烫，将灵气转化为淡青色雾气包裹伤处，腐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重生。
“果然比寻常回春术快三成……”他抹去额角冷汗，耳廓突然颤动。
东南方三百步外，利器破空声夹杂着灵爆符的轰鸣撕开雨幕。萧寒屏息跃上树冠，湿滑的苔藓几乎让他失足跌落。五指扣进树皮的瞬间，他透过层层叠叠的芭蕉叶缝隙，窥见五名黑袍修士正在围杀一名灰袍老者。
老者胸前绣着破损的八卦纹，左手攥着半卷焦黄古籍，右臂道袍已被血浸透。七枚青铜卦签悬浮在他周身，结成的防御阵正被九节鞭抽打得火星四溅。鞭梢雕刻的毒蛇獠牙咬碎一枚卦签时，黑袍首领的嗤笑穿透雨幕：“莫天机，交出《混元诀》还能留你全尸！血煞宗追了你半月，真当能逃出南荒？”
灰袍老者咳着血沫大笑，声如裂帛：“苍溟老怪想要这上古残卷？让他亲自来……”话音未落，他腰间储物袋突然炸开，数十张爆炎符化作火网逼退合围。趁黑袍人后撤的间隙，老者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青铜罗盘从袖中激射而出，落地刹那掀起滔天迷雾。
萧寒瞳孔骤缩——那罗盘边缘的鎏金云纹，竟与灵墟图帛书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他燃了精血！追！”黑袍人的怒吼在迷雾中炸响。
灰袍老者踉跄着撞进萧寒藏身的巨榕树洞，腐殖土簌簌落下。他手中古籍散落的瞬间，萧寒看清了封面斑驳的古篆——正是灵墟图中提及的《混元诀》！腕间金纹突然不受控地暴涨，化作三条锁链隔空摄来三页残卷。泛黄的纸张触及金纹的刹那，竟如春雪消融般化作流光没入眉心。
“谁？！”老者惊怒转身，袖中暗器尚未射出，整个人突然僵住。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萧寒腕间流转的阵纹，浑浊眼眸迸发出骇人精光：“灵墟聚灵……你是守阵人？！”
树洞外传来破空声，五道黑袍身影呈五芒星位落下。为首修士舔了舔匕首上的血渍，阴鸷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的二人：“老东西倒是会挑坟……”
话音戛然而止。
萧寒掌心早已暗结阵印，此刻重重按向地面。泥沼中的腐叶突然无风自动，方圆十丈的雨林陷入死寂。无数萤火虫般的灵气光点从腐殖层升起，在他身后凝聚成模糊的青龙虚影。血煞宗修士们的护体罡气如雪遇沸油般消融，体内灵力不受控地流向阵眼。
“这是什么邪术？！”黑袍首领惊恐后退，却发现双腿被地底钻出的藤蔓缠住——这些寻常植物在灵气灌注下竟妖化成青鳞巨蟒！藤蔓上的倒刺扎入皮肉，他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莫老突然暴起，染血的卦签狠狠刺入自己膻中穴。磅礴生机强行催动本命法宝，青铜罗盘嗡鸣着投影出星空结界笼罩树洞。他嘶声大喝：“小友若真是守阵人，请将灵气注入离位！”
萧寒翻掌虚握，聚灵阵核心顿时移至罗盘离位。结界外的青龙虚影骤然凝实，龙尾横扫间，三名血煞宗修士肉身崩解，逸散的元神被藤蔓分食。剩余两人捏碎遁符化作血光逃窜，却在百丈外被突然暴起的食人花吞没齿舌。
雨滴敲打蕉叶的啪嗒声重归耳际。莫老瘫坐在血泊中，枯手仍固执地指向萧寒心口：“让老夫……看看你的灵墟阵图……”
萧寒的指尖还残留着聚灵阵的余温，莫老枯槁的手却已扣住他的腕脉。老者掌心传来的寒意似毒蛇钻入经脉，灵墟阵图骤然爆发出抗拒的青光，将两人同时震开。
"噬灵之体……竟能承载灵墟阵眼……"莫老撞在树洞内壁咳出黑血，浑浊的瞳孔却亮得骇人，"天意！当真是天意！"
萧寒警惕地退至洞口，腕间金纹如临大敌般游动。雨幕中残留的青龙虚影尚未散尽，食人花咀嚼骨肉的咯吱声令人齿冷。他盯着老者胸前越发暗淡的八卦纹，突然嗅到某种熟悉的腥甜——那是幽冥殿骑兵铠甲上沾染的腐毒气息。
"你活不过三个时辰。"他屈指弹出一道探查术，青光映出莫老心脉间缠绕的黑雾，"腐心蛊，幽冥殿独有。"
老者低笑起来，扯开衣襟露出胸膛。暗紫色蛊虫在他皮下隆起蛛网般的脉络，最粗的那根已蔓延至喉结："苍溟老怪与幽冥殿做了交易，血煞宗追杀老夫不过是幌子……他们真正要灭口的，是知晓灵脉枯竭真相的人。"
雨声忽然变得粘稠。萧寒想起祖师殿前黑甲修士面甲渗出的沥青状液体，那是腐毒炼至大成的征兆。腕间金纹突然刺痛，三日前吞噬的幽冥煞气在丹田翻涌，竟与莫老体内的腐毒产生共鸣。
"你能解此蛊。"莫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噬灵之体可吞万毒，但需《混元诀》调和反噬——方才那三页残卷，恰好记载着化毒篇！"
仿佛响应他的话语，萧寒眉心骤然灼痛。先前没入的流光在识海凝聚成金色文字，正是《混元诀·噬毒篇》的运转法门。他本能地并指按向老者膻中穴，金纹顺经络侵入蛊虫盘踞的心脉，腐毒如遇天敌般尖叫着化为黑烟。
莫老浑身痉挛，七窍渗出污血，嘴角却咧开癫狂的弧度："对！就是这样！把那些肮脏玩意吞干净！"
萧寒的视野开始模糊。腐毒在体内横冲直撞，即便有《混元诀》疏导，噬灵之体仍像灌入岩浆的陶罐般濒临崩裂。灵墟阵图疯狂旋转，聚灵阵抽取方圆百丈的草木精华灌注己身，巨榕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不够……还差一味药引……"老者突然暴起，枯手插入自己丹田，硬生生扯出半枚金丹碎片，"吞了它！"
萧寒来不及反应，老者已将金丹拍入他口中。狂暴的灵力如决堤洪流冲开经脉，腐毒被金纹碾碎成精纯能量。他背后浮现出诡异的虚影——左半身是缠绕青龙的阵图，右半身却是吞吐黑雾的狰狞魔相。
树洞外突然响起尖锐的鸦啼。十二盏碧绿灯笼穿透雨幕，抬轿的尸傀踩着腐烂的莲步翩然而至。轿帘无风自启，露出半张戴着青铜鬼面的脸："莫天机，你以为逃到南荒就能……"
话音戛然而止。
萧寒的瞳孔已化作鎏金色，抬手虚握的刹那，十二具尸傀同时炸成血雾。轿中人厉啸着冲天而起，鬼面却被无形之力撕成碎片，露出下方与黑甲修士如出一辙的腐毒面容。
"冥河大人不会放过……"
最后的诅咒湮灭在青龙虚影的吐息中。萧寒单膝跪地，看着掌心游走的金黑双色气流，突然意识到莫老已气若游丝。
老者倚在树根间，胸口的蛊毒尽消，面容却枯槁如千年古尸。他颤抖着将青铜罗盘按进萧寒掌心："去北域苍梧山……找天机阁主……告诉他……归墟阵眼的守墓人叛变了……"
腐殖土突然剧烈震动。无数白骨手臂破土而出，幽冥殿特有的招魂幡在雨林上空猎猎作响。萧寒抓起逐渐冰凉的罗盘，灵墟阵图在脚下亮起传送阵纹——这是吞噬轿中人灵力后觉醒的新能力。
"告诉老夫……"莫老用最后的气力抓住他的衣角，"你究竟是谁……"
萧寒望着漫天鬼影，腕间金纹突然刺痛。三日前掌门凌霄子被捏碎元婴的画面与此刻重叠，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青崖宗，萧寒。"
传送青光吞没视野的瞬间，他看见老者露出释然的微笑，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四个字。
雨林重归死寂，食人花吞没了最后一缕生者气息。
传送阵的眩晕感还未消散，灼热的硫磺气息已呛入肺腑。萧寒踉跄着单膝跪地，五指深深扣入赤色岩地的裂缝。掌心青铜罗盘嗡鸣震颤，指针疯狂转动后死死钉向北方——黑市斑驳的城墙轮廓在硫磺烟雾中若隐若现，九盏幽冥灯笼高悬城门，紫火映得墙头悬尸的影子扭曲如鬼魅。
"莫老说的苍梧山，竟要穿过这等险地……"他拭去嘴角血渍，腕间金纹忽明忽暗。灵墟阵图在丹田微微发烫，三日前吞噬的幽冥煞气仍在经脉中翻涌。
岩地突然炸开裂缝，六道火浣袍身影破土而出。为首修士胸口的血煞骷髅纹泛着磷光，掌心赤色罗盘直指萧寒："苍溟大人果真神算！莫老鬼的罗盘，当真引着守阵人自投罗网！"
萧寒瞳孔骤缩。血煞宗的追兵竟在此地设伏，显然早有预谋。他悄然运转《混元诀》，地火灵力顺着足底涌泉穴灌入经脉，腕间金纹染上熔岩般的赤红——这是三日前吞噬秘境灵气后觉醒的「地火共鸣」。
"结五煞焚天阵！"血煞修士厉喝。五人分站五行方位，岩浆在阵纹牵引下凝成巨蟒。萧寒不退反进，迎着蛇首冲去，却在即将被吞噬的刹那身形骤缩——骨骼爆响间，他竟如孩童般从巨蟒齿缝滑过，《混元诀》记载的「缩骨术」第一次实战便显奇效。
"地火岂是你能驾驭？！"为首的修士嗤笑掐诀，却见萧寒翻身拍向岩地。灵墟阵图青光暴涨，沸腾的岩浆突然化作火凤虚影，尖啸着洞穿三人胸膛。剩余两人骇然后退，萧寒眉心却裂开混沌竖瞳，《混元诀·炼神篇》的「破妄之光」瞬息击碎阵眼。
喘息未定，青铜罗盘突然自主浮空。萧寒顺着指针望去，黑市最高的天机楼顶，一具青铜棺椁正缓缓开启。寒风掠过城头悬尸，带起腐臭的呜咽，棺中少女苍白的侧脸让他浑身血液冻结——
"叶璃？！"
少女心口插着幽冥殿独有的腐毒骨刺，玄阴脉被侵蚀成蛛网般的黑纹。萧寒目眦欲裂，灵墟阵图逆转爆发出狂暴吸力，方圆百丈的地火灵力被他强行抽入丹田。肌肤寸寸龟裂渗血，金纹却如熔铸般炽亮，背后浮现半龙半魔的虚影。
"现在收手，还能留她全尸。"阴鸷嗓音自棺椁后传来。戴着青铜鬼面的男人轻叩棺盖，叶璃脖颈立刻浮现淤紫指痕，"交出灵墟图，或者看着玄阴脉变成幽冥煞的温床。"
萧寒强压下沸腾的杀意。腐毒骨刺与三日前秘境中吞噬的幽冥煞气产生共鸣，他悄然运转《混元诀·噬毒篇》，神识化作细丝攀附骨刺。黑雾顺着神识反噬控棺人，却在触及鬼面时被某种禁制震散——这手段与莫老所中的腐心蛊如出一辙。
"噬灵体果然麻烦。"男人掀开鬼面，露出与冥河七分相似的面容。他指尖缠绕腐毒凝成的傀儡线，轻轻扯动便让叶璃咳出黑血，"但你以为，我幽冥殿的控魂术……"
破空声骤响！三枚银针穿透夜幕，精准钉入叶璃膻中、气海、神庭三穴。腐毒骨刺应声碎裂，少女如断线风筝般坠落，被突然出现的碧色水袖卷入怀中。
"药王谷救人，闲杂退散！"
足踏青莲的女子飘然落地，面纱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与叶璃神似的眉眼。她袖中翻出九转金针，瞬息封住少女心脉："玄阴脉被煞气污染，需用千年雪魄……"
"聒噪。"控棺人挥袖掀起阴风，十二具棺椁轰然砸落。女子冷笑掷出药鼎，鼎身「药王镇邪」的铭文亮起青光，腐毒竟如活物般避退三丈。萧寒趁机撕裂虚空，染血的手掌穿透控棺人胸膛，却只抓住一把枯骨——竟是替身傀儡！
"苍梧山葬剑谷。"沈青瓷弹指将玉简射入萧寒掌心，语速急促，"三日后子时，用灵墟图换人。记住，你体内的神魔平衡撑不过……"
黑市城墙在幽冥煞侵蚀下轰然崩塌。萧寒拽着二人坠入地下暗河，青铜罗盘在激流中投射星图。当他从刺骨冰水中爬出时，怀中叶璃的躯体已近乎透明。
"命魂相系，你可想清楚了？"沈青瓷按住他割破的手腕。精血混合地火灵力灌入叶璃眉心，灵墟阵图强行将玄阴脉与噬灵体捆绑。九道雷劫穿透岩层劈下时，沈青瓷的叹息淹没在雷鸣中："以命换命，终究是下策……"
冰面上只余半枚染血的青铜罗盘，指针死死钉向北方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