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的寒风裹挟着冰碴,在青铜罗盘表面刮出细密的划痕。萧寒将狐裘裹紧几分,呼出的白气还未消散就被冻成冰晶。身后五里外的雪丘上,血煞宗的追踪焰符时隐时现——自三日前强行引动雷劫,这些鬣狗般的追兵便嗅着灵力波动尾随至今。
"翻过前面冰峡便是黑市外围。"沈青瓷策马并行,药王谷的碧纹斗篷在雪夜中泛着微光,"但你的经脉撑不过子时。"
萧寒默然内视丹田。灵墟阵图边缘已出现裂纹,强行绑定命魂的反噬让噬灵之体如漏水的陶罐,每隔两个时辰必须吞噬灵石续命。他摩挲着怀中渐凉的叶璃,少女睫毛上的冰霜折射出星图纹路——那是昨夜青铜罗盘突然投射的「北斗锁魂阵」,暗示着葬剑谷的方位。
冰峡入口处传来金铁交鸣声。十具覆雪尸骸倒伏在岩缝间,致命伤皆在眉心,伤口凝结的冰晶泛着幽冥煞特有的黑雾。沈青瓷俯身探查,突然扯开某具尸体的衣襟:"是北域散修联盟的人,他们颈后有血煞宗的追魂印。"
萧寒腕间金纹骤然刺痛。灵墟阵图对危机的预警从未出错,他猛地拽住沈青瓷后撤。原先立足的冰面轰然塌陷,腐毒凝成的触手破雪而出,却被药王鼎的青光灼成黑烟。
"幽冥殿的雪傀。"沈青瓷指尖金针嗡鸣,"这些怪物靠吞噬修士精血进化,看来血煞宗把黑市周边当成了养蛊场。"
冰峡深处亮起幽绿磷火。萧寒眯眼望去,隐约可见扭曲的建筑轮廓——那是用妖兽骨骸搭建的黑市城墙,城门高悬的九盏幽冥灯笼竟是以修士金丹为芯。两队巡逻守卫披着雪熊皮袄,正将某具挣扎的躯体拖向城门外的献祭冰柱。
"入城税,一人十块中品灵石。"独眼守卫的弯刀拍打着冰柱,上面凝固的血渍已叠了七层,"或者留下条胳膊喂雪傀。"
萧寒掌心暗扣三张爆炎符。这些守卫不过筑基初期,但城头那张覆盖冰刺的巨弩让他忌惮——弩身铭刻着天机阁的破甲阵,足以洞穿元婴修士的护体罡气。沈青瓷突然按住他手腕,掀开斗篷露出药王谷令牌:"天字丙号房预订的客人。"
守卫独眼骤缩,刀尖迟疑着垂下:"原来是药王谷的贵客……但规矩不能破。"他舔了舔缺口的门牙,"最近查得严,这位道友需过验魂镜。"
玄铁镜面被抬出的刹那,萧寒颈后寒毛倒竖。镜中映出的不是人形,而是一团交织着金纹与黑雾的混沌,这正是噬灵体与幽冥煞气冲突的显化。守卫们顿时骚动,弯刀齐齐出鞘:"是幽冥殿通缉的噬灵魔!"
沈青瓷翻掌拍碎验魂镜,药鼎喷涌的毒雾遮蔽视线。萧寒趁机施展缩骨术,如游鱼般穿过刀光剑影。腕间金纹刺入冰面,地火共鸣术在雪地下引发连环爆震,冰峡在轰鸣中塌陷,将追兵尽数掩埋。
黑市街道比想象中更诡谲。妖兽颅骨制成的灯笼随风摇晃,照亮两侧摊位上浸泡在血水中的法器残片。某个挂着雪狼皮帘的摊位格外醒目,帘角绣着双月环抱冰棱的图腾——萧寒后颈寒毛莫名竖立,那图案竟与后山古碑的刻痕有七分相似。三个披着白熊皮的奴隶贩子正踹打铁笼,笼中女子裸露的肩胛烙着雪狼刺青,哀嚎声里夹杂着北域俚语:"雪巫...祭品..."
"鬼匠铺在卯酉巷。"沈青瓷引着他拐入岔路,袖中突然甩出金针击落某物——是只冰晶雕成的传音蛊,虫腹刻着雪狼图腾。"雪巫教的耳目..."她碾碎蛊虫低语,"这些蛮子用活人炼蛊,上月刚血洗了南疆三个寨子。"墙头突然扑下一道黑影。那是个浑身溃烂的乞丐,掌心托着枚腐臭的玉简:"道友想知道幽冥殿为何通缉你吗?只要三滴精血……"
萧寒的护体金纹自主激发,乞丐却在接触灵气的瞬间化作脓水。玉简落地碎裂,浮现出叶璃被困在青铜棺中的虚影,棺盖上赫然刻着「葬剑谷主祭品」六个血字。
"是幽冥殿的寄魂术!"沈青瓷挥袖焚毁玉简残片,"他们早算到我们会来黑市。"
鬼匠铺的门匾在此时吱呀开启。驼背老者倚着门框,铁制义眼扫过萧寒腕间金纹:"莫老鬼的罗盘……"他的目光突然钉在叶璃颈间——那里挂着半截断裂的琴弦,弦身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居然还留着这玩意?"老者嗤笑着抛来块青铜残片,"拿宫弦的边角料当护身符,小丫头倒是命硬。"
铺内陈设令人悚然。数百具傀儡悬吊梁间,最中央的冰棺里封着具与叶璃容貌相似的女子。沈青瓷突然按住剧烈震颤的药王鼎,鼎身「镇魂」二字正渗出鲜血。
"十五年前,药王谷也丢过玄阴脉的孩子。"鬼匠的铁爪划过冰棺,"现在,告诉我你们的选择——修复灵墟图,还是救那小丫头的命?"
鬼匠铺内的寒气比冰原更刺骨。萧寒的视线掠过悬吊的傀儡,那些木偶关节处嵌着修士金丹,丝线泛着腐毒特有的黑光。冰棺中的女子面容与叶璃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心多了一道幽冥煞侵蚀的紫纹。
"十五年前,药王谷玄阴脉被夺之事……"沈青瓷的指尖拂过冰棺,药王鼎突然震开她的手,"阁下究竟是谁?"
驼背老者摘下铁制义眼,黑洞洞的眼窝里爬出冰蚕:"老朽不过是收钱办事的傀儡师。倒是沈仙子,见到亲妹妹的尸身还能如此镇定,药王谷的绝情道果然名不虚传。"
冰棺突然爆出裂纹。沈青瓷袖中金针化作流光刺向老者,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被傀儡丝缠住。萧寒腕间金纹骤亮,聚灵阵抽取梁间傀儡的灵力灌入右臂,却被老者铁爪扣住命门:"噬灵体强弩之末,还是省些力气选正事吧。"
冰蚕吐出丝线在虚空织就两幅画面:左面是灵墟图残破的第二层阵纹,右面是叶璃被困在葬剑谷祭坛的实时影像。幽冥煞气正顺着青铜棺椁的符咒侵蚀她最后三寸心脉。
"修复阵图需抽你半数神魂,救女娃要献祭整具冰棺。"老者弹指点燃线香,青烟在空中凝成倒计时,"提醒一句,冰棺里封着玄阴脉本源——当年药王谷为保宗门声誉,可是亲手将这对姐妹送进了幽冥殿。"
沈青瓷突然掀开左袖,露出腕间与叶璃同款的玄阴纹:"所以您偷梁换柱,用我的本命金丹替换了冰棺里的残魂?"药王鼎轰然砸碎冰棺,棺中女子化作傀儡碎屑,"十五年前我就知道,所谓的鬼匠不过是天机阁叛徒的遮羞布!"
老者暴退间扯动梁上傀儡,数十具金丹傀儡结成杀阵。萧寒趁机将《混元诀》运转到极致,噬灵体强行吞噬杀阵灵力,经脉崩裂的剧痛让他咳出带着冰碴的血。沈青瓷的药王鼎撞破屋顶,月光映出她脖颈蔓延的玄阴纹——那纹路正与叶璃心口的腐毒产生共鸣。
"带她走!"沈青瓷将叶璃抛向萧寒,自己却被傀儡丝贯穿肩胛,"葬剑谷的祭坛需要玄阴脉献祭,我的金丹能暂代……"
黑市上空突然响起幽冥殿的号角。十二具青铜棺椁撞破城墙,控棺人脚踏尸傀降临:"好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可惜祭品还差最后一位。"他抬手虚握,沈青瓷脖颈浮现与叶璃相同的淤紫指痕。
萧寒的灵墟阵图在此刻彻底暴走。地火灵力、傀儡金丹、幽冥煞气在丹田混作混沌旋涡,背后虚影凝成三头六臂的魔神。他踏碎冰砖跃起,裹挟着暴虐能量的拳头砸向控棺人,却被突然出现的青铜巨盾震飞——盾面铭刻的「天机」二字,与莫老的罗盘纹路完全一致。
"看看这是谁?"控棺人掀开第五具棺椁,莫老残缺的魂魄被锁链贯穿,"守墓人的叛徒,正好用来血祭……"
沈青瓷突然捏碎本命金丹。狂暴的玄阴寒气冻结整条街道,她化作冰雕撞向控棺人:"带她们走!去苍梧山找守碑人!"
萧寒借着爆炸气浪冲出黑市。怀中叶璃的心跳微弱如风中残烛,青铜罗盘指引的方向亮起雪崩般的银光——那是葬剑谷的剑气感应到玄阴脉的靠近。他吞下最后三颗续命丹,噬灵体疯狂吞噬沿途妖兽精血,金纹逐渐被黑雾侵蚀。
雪原上突然升起血煞宗的追魂幡。苍溟老怪的虚影凌空而立,掌心托着《混元诀》全卷的投影:"小子,用灵墟图换功法,本座还能留你全尸!"
萧寒的视线开始模糊。灵墟阵图裂缝中渗出混沌气息,三日前吞噬的幽冥煞气在此刻反噬。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却见叶璃睫毛微颤,冰凉的手指突然按住他心口。
"师父……用那个禁术……"少女的声音混着咳血声,"把我的玄阴脉……炼成阵眼……"
葬剑谷的轮廓在暴风雪中显现。谷口矗立的无字碑突然亮起符文,与青铜罗盘产生共鸣。萧寒的鲜血滴在碑面,浮现出小篆刻写的警示——「神魔同棺者,十死无生」。
暴雪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萧寒跪在无字碑前,掌心伤口渗出的鲜血被碑文贪婪吮吸。青铜罗盘悬浮在叶璃心口,投射出的星图与谷内剑气交织成网,将幽冥殿追兵暂时阻隔在外。
"师父……动手吧……"叶璃睫毛上的冰霜簌簌落下,玄阴脉的黑纹已蔓延至锁骨,"把我炼成阵眼……才能开启神魔棺……"
萧寒的指尖深深掐入碑面裂纹。三日前沈青瓷自爆金丹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此刻怀中少女逐渐冰冷的体温,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噬灵体也吞噬不了的绝望。腕间金纹突然刺痛,灵墟阵图在丹田发出尖锐嗡鸣——谷内剑气感应到玄阴脉的濒死状态,正化作实质的剑罡风暴席卷而来。
"退后!"沙哑喝声自碑后响起。佝偻老者拄着青铜剑鞘破雪而出,剑鞘点地的刹那,狂暴剑气竟温顺如溪流般绕开三人,"现在的年轻人,连守墓人的规矩都不懂?"
老者披着缝满符咒的蓑衣,露出的半张脸布满剑痕。他浑浊的独眼扫过叶璃心口的腐毒,突然嗤笑:"幽冥殿养蛊的把戏,也配沾染葬剑谷?"剑鞘重重顿地,谷内万千残剑同时震颤,叶璃体内的黑雾被剑意生生逼出,在空中凝成冥河虚影。
"老东西,你敢坏圣殿大计!"虚影抬手召出腐毒长戟。老者却连眼皮都没抬,剑鞘轻挥间,谷底某柄生锈断剑突然飞起,穿透虚影眉心将其钉入冰壁:"滚回去告诉你主子,葬剑谷的规矩——只葬剑,不葬人。"
叶璃嘤咛一声苏醒,玄阴脉的黑纹褪至手腕。萧寒还未来得及道谢,老者剑鞘已抵住他咽喉:"噬灵体、灵墟图、幽冥煞……小子,你是嫌十死无生的卦象不够凶?"
谷外传来雪崩般的轰鸣。十二具青铜棺椁撞碎剑罡屏障,控棺人脚踏血煞宗主的头颅降临:"守碑人,这个时代早该换规矩了!"他掀开棺盖,莫老残魂与沈青瓷的冰雕悬浮而起,"用这两个叛徒的血,够资格开棺了吧?"
老者独眼眯成细缝。剑鞘突然爆出青光,谷底残剑如群鱼归巢般汇聚,在他身后凝成百丈剑轮:"葬剑谷第一条规矩——"剑轮化作流光轰向棺椁,"扰人清静者,死!"
萧寒趁机抱起叶璃冲向谷心。青铜罗盘感应到神魔棺的气息,指针疯狂旋转后炸成碎片。灵墟阵图自动离体展开,九转灵墟图第二层「锻器炉」的阵纹在虚空亮起,竟与谷底的剑冢产生共鸣。
"把丫头放进剑池!"守碑人斩碎最后一具棺椁,蓑衣已被腐毒蚀成破布,"玄阴脉是唯一能承受神魔剑意的容器!"
剑池沸腾的却不是水,而是液态剑气。叶璃刚触到池面,万千剑意便化作丝线刺入玄阴脉。少女的惨叫声中,池底缓缓升起半截石碑,碑上刻着与无字碑相同的符文。守碑人突然咳出内脏碎片:"快……用你的血……"
萧寒割开动脉按向石碑。血液渗入符文的刹那,谷内所有残剑腾空而起,在苍穹拼成完整的剑阵图。控棺人凄厉咆哮着化作血雾,他体内的幽冥煞被剑意炼化成黑色晶石,坠入萧寒掌心。
"这是神魔棺的钥匙……"守碑人跌坐在地,独眼逐渐灰暗,"谷底葬着的不是棺椁……"他扯开胸前符咒,露出心脏处插着的半截神兵,"而是三千年前那场大战的真相……"
叶璃从剑池走出时,玄阴脉已化作璀璨银纹。她指尖轻触守碑人胸口的断剑,浩荡剑意突然灌入萧寒识海——那是段破碎的记忆:
青崖宗开派祖师持灵墟图血战,将神魔混血的孽胎镇压谷底。守墓人一脉世代看护封印,直到二十年前幽冥殿掘开东侧阵眼……
"现在你明白了?"守碑人气息渐弱,"噬灵体本就是神魔孽胎的容器……"他猛地拔出心口断剑刺入萧寒丹田,"要么用神魔棺彻底融合,要么被正邪两道撕碎……"
剑池突然塌陷。谷底露出青铜巨棺的边角,棺盖上缠绕的锁链刻满佛道两家的封印咒文。叶璃的玄阴脉银纹与锁链共鸣,她突然推开萧寒:"师父,别碰那棺椁!里面的人在呼唤我的血……"
守碑人残存的剑气在此刻耗尽。幽冥灯笼的紫火再次照亮谷口,血煞宗主苍溟老怪的狂笑震落积雪:"多谢诸位开启神魔棺,这份大礼本座就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