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陋室奇术，枯木逢春救，还是不救？

　　萧天最后那句话，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在三名年轻医生的心上。

　　他们不是没有听懂话里的意思。恰恰相反，他们听得太懂了。

　　那句话，问的不是眼前这个濒死的老人，问的是他们自己早已被现实磨损、被制度捆绑、被恐惧包裹的医者初心。

　　三个人都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内心正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他们都是从正规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他们曾在那面写着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旗帜下，庄严宣誓。他们也曾怀揣着救死扶伤的梦想，踏入省城那座白色的巨塔。

　　但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们最冰冷的一课。

　　他们学会了看主任的脸色，学会了写滴水不漏的病历，学会了如何在责任和风险之间，选择最安全的那条路。

　　他们亲眼看到，一个因为抢救程序稍有瑕疵而被病人家属闹得身败名裂的前辈。

　　他们也亲耳听过，张国栋在科室会议上那句冷冰冰的教诲：“记住，在茶都，不出事，比治好病更重要。”

　　于是，他们心中的那团火，渐渐熄灭了。

　　他们变得麻木、谨慎，甚至有些冷漠。

　　但今天，眼前这个比他们还要年轻的局长，却用一种最直接、最蛮横的方式，将他们内心深处那个早已被遗忘的、穿着白大褂的自己，重新唤醒了。

　　“我…我救！”

　　一个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打破了沉默。

　　是那个第一个认出骨筋膜室综合征的年轻医生。

　　他叫林峰，是这三人中学历最高、业务最扎实的一个。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向前迈出了一步，站到了萧天的身边。

　　他的眼中，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萧局长说得对。”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同伴，声音沙哑地说道。

　　“如果我们今天眼睁睁看着这位大爷死在这里，那我们这身白大褂，跟一块裹尸布，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另外两人心中压抑已久的枯草。

　　“没错！救！”

　　“算我一个！”

　　另外两名医生也站了出来。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激动与决然。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茶都县卫生系统里，那三个明哲保身的年轻医生。

　　他们是三名真正的，医者。

　　萧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这片早已板结的土地上，第一颗希望的种子，已经发芽了。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表扬，没有鼓励。因为他知道，这本就是他们应该做出的选择。

　　一场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华国，堪称匪夷所셔思的“战地手术”，就在这间破败不堪、四面漏风的诊疗室里，正式开始了。

　　一张布满污渍的旧桌子，用酒精反复擦拭后，铺上了一块煮沸过的白布，成了临时手术台。

　　几把生锈的手术刀、止血钳，在烈酒的火焰上反复灼烧，成了唯一的器械。

　　没有无影灯，只有卫生院里那盏昏黄的、忽明忽暗的白炽灯。

　　没有麻醉师，没有监护仪，更没有备用血浆。

　　唯一的麻醉手段，是萧天手中的几根银针。

　　唯一的监护设备，是萧天那双能洞悉气机流转的眼睛。

　　“病人失血过多，气血两虚，常规麻醉风险极大。”萧天一边用酒精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对身旁已经换上手套的三名年轻医生解释道。

　　“我现在用针灸，为他施行‘神封-气闭’之术，暂时阻断他下肢的痛觉传导。你们要记住，我们的时间，只有半炷香。”

　　说完，他拈起两根三寸长的银针，出手如电。

　　两根银针，一根刺入老人腰部的肾俞穴，一根刺入对应的气海俞穴。

　　随即他手指轻捻，一股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如同一道无形的闸门，瞬间将老人下半身的经络气机，与主干神经暂时“隔断”。

　　原本还在痛苦呻吟的老人，眉头竟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林峰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虽然不懂中医，但作为西医外科医生，他们很清楚，想达到如此精准而彻底的局部麻醉效果，即便是用现代医学最高明的硬膜外麻醉，也需要极其复杂的操作和漫长的起效时间。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仅仅用了两根银针。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医学范畴。

　　“准备手术。”萧天的声音，将他们从震惊中拉回了现实。

　　他拿起一把经过火焰灼烧、依旧带着温度的手术刀，递给了林峰。

　　“你是骨科的研究生，你来主刀。”

　　林峰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在这种条件下主刀一台如此复杂的手术？他连想都不敢想。

　　“别怕。”萧天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沉稳而有力，“有我看着，你不会失手。记住你老师教你的每一个步骤，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林峰心中所有的恐惧。他深吸一口气，接过那把沉甸甸的手术刀，眼神变得专注而坚定。

　　手术，正式开始。

　　“切口位置，胫骨前缘外侧两厘米，从上至下长度二十厘米。”萧天在一旁，冷静地指导着。

　　林峰的手很稳。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老人腿部那黑紫色的、肿胀的皮肤。

　　一股黑色的、带着恶臭的积血，瞬间从切口里喷涌而出！

　　“减压成功！”林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别分心。”萧天的声音依旧平静，“继续，切开深筋膜，探查肌群。注意避开腓浅神经。”

　　手术刀继续深入。

　　当深筋膜被切开后，触目惊心的一幕，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切口下的肌肉组织，因为长时间的缺血和压迫，已经大部分坏死，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如同烂泥般的模样。

　　“情况比预想的还糟。”萧天的眉头皱了起来，“坏死的组织必须全部清除，否则感染无法控制。”

　　清创，是这台手术最关键也最凶险的一步。多一分，会损伤健康的组织。少一分，则会留下致命的隐患。

　　林-峰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这种没有先进设备辅助的情况下，他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和肉眼来判断。

　　“别用眼睛看。”萧天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用心，去感受。”

　　“感受每一块组织的脉动，感受它们生命力的强弱。”

　　林峰一愣。

　　他下意识地，按照萧天所说，闭上了眼睛。他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手中的那把手术刀上。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刀尖传来。

　　他仿佛真的能“感觉”到，那些健康的、富有弹性的肌肉组织，和那些已经失去生机、如同腐肉般的坏死组织之间的，细微差别。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近乎于道的境界。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精准。

　　一旁的赵金宝和老黄，早已被眼前这堪称神迹的一幕，给彻底惊呆了。他们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这间陋室里正在上演的生命奇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清创工作即将完成的瞬间，异变陡生！

　　老人原本平稳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他裸露在外的上身，开始剧烈地颤抖！

　　“不好！”另一个年轻医生失声惊呼，“病人出现低温休克！心率好像在下降！”

　　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一旦出现休克，后果不堪设想！

　　林峰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脸色煞白。

　　“别停下！”

　　萧天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他不知何时已经拈起了第三根银针。

　　“守住心神继续你的操作！”

　　话音未落，他出手如电。

　　那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老人胸口正中的膻中穴！

　　太乙续命针！

　　一股磅礴而精纯的内力，顺着银针，瞬间渡入老人体内，如同一道奔涌的江河，强行冲开了他因为休克而开始凝滞的气血！

　　原本开始下降的心率，奇迹般地稳住了！

　　老人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一场足以致命的危机，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被萧天用一根银针，硬生生地，逆转了回来！

　　林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和恐惧。

　　他手中的手术刀，稳稳地落下了最后一刀。

　　当最后一根缝合线被打好结，当干净的“绷带”被小心翼翼地缠上。

　　这场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的陋室手术，终于，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林峰三人脱下沾满血污的手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几乎虚脱。但他们的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的光芒。

　　他们知道，今天这场手术，将会成为他们一生中，最宝贵、最难忘的一课。

　　老人被小心翼翼地抬回了病床。

　　没过多久，他便从麻醉中悠悠转醒。

　　他动了动自己的腿，发现那股折磨了他半个多月的、钻心刺骨的疼痛，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舒畅的感觉。

　　他浑浊的眼睛里，慢慢地蓄满了泪水。

　　他挣扎着，想要对那个站在床边的年轻人说一声谢谢。

　　萧天却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门口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整个黑石镇，所有听到消息的百姓，都自发地聚集到了这里。他们没有喧哗，没有议论。

　　他们只是沉默地站着。

　　当他们看到那个脸色苍白、身影单薄，却仿佛自带万丈光芒的年轻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时。

　　所有人都自发地，向两旁退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然后在那个白发苍苍的老镇长的带领下对着他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