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入衙门,冷茶一杯
第21章 初入衙门,冷茶一杯茶都县卫生局是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
楼体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苏式风格,墙皮因年久失修而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像一块块无法愈合的伤疤。院子里杂草丛生,宣传栏里的海报早已褪色卷边,上面创建卫生文明县城的标语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格外讽刺。
当萧天拿着省委组织部的介绍信第一次踏入这栋小楼时,一股混杂着尘土、霉变纸张和惰怠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楼大厅空旷而安静,阳光从布满灰尘的窗户里照进来,在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无数跃动的光斑。几个办公室的门都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闲聊的笑声和嗑瓜子的声音,却看不到一个忙碌的身影。
这里不像是一个掌管着全县数十万人生老病死的职能部门,更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养老院。
萧天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他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利落的着装,和他那张过于年轻、神情平静的面孔,瞬间吸引了所有若有若无的目光。那些从门缝里投来的视线充满了好奇、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他径直走到挂着办公室牌子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萧天推门而入。一个四十多岁发际线堪忧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椅子上,双脚翘在办公桌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上的短视频。
看到萧天他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机,慢悠悠地坐直身体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有事?”
“我叫萧天来报到。”萧天将手里的介绍信递了过去。
当那个中年男人看到介绍信上党组书记、局长这几个字时,他那双原本慵懒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甚至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您…您就是新来的萧局长?”他的声音因为惊愕而变了调,脸上那副懒散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夸张的谄媚的笑容,“哎呀!您看我这…我…我是局办公室主任刘光明!欢迎萧局长!热烈欢迎!”
刘光明的嗓门很大,他这一嗓子仿佛平地惊雷,瞬间让整栋小楼都活了过来。
各个办公室的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打开。一颗颗脑袋探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一把手身上。
很快三个同样闻讯而来的中年男人簇拥着萧天,将他请进了二楼最大的一间会议室。
这三人便是茶都县卫生局的三位副局长。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笑起来一脸和气的男人叫钱学明,分管财务和药品器械采购。他一上来就紧紧握住萧天的手热情得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萧局长!真是年轻有为啊!您能来我们茶都是我们整个卫生系统的福气!以后工作上还请您多多指点!”
他身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神情倨傲的老者叫李卫国,分管人事和老干部工作据说马上就要退休了。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和萧天握了握手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还有一个叫赵金宝的分管基层卫生院和防疫工作,也是马建国倒台前最倚重的心腹。他倒是没缺席只是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那张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场简短而诡异的欢迎会就在这间会议室里开始了。
钱学明口若悬河地介绍着卫生局的光辉历史和卓越成就,言语中不断地给萧天戴着高帽。李卫国则偶尔睁开眼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强调几句年轻人要多听老同志意见的陈词滥调。赵金宝始终沉默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没有人向他汇报任何实质性的工作。
没有人向他提及樟树村那场惊天动地的人祸。
他们就像一群配合默契的演员,用一套天衣无缝的官腔为萧天精心构筑起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壁垒,将一切实质性的问题都隔绝在外。
欢迎会结束后办公室主任刘光明满脸堆笑地将萧天引向了他的办公室。
那是一间位于三楼走廊最尽头的房间紧挨着档案室。房间很小光线昏暗,一套破旧的桌椅和一个掉漆的文件柜就是全部的家当。桌上那台老旧的电脑屏幕上甚至还贴着一张十年前的节能标签。
一股浓重的封闭已久的霉味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散发出来。
“萧局长您看…这间办公室是咱们局里风水最好的!冬暖夏凉还清净!”刘光明指着那扇正对着墙角的窗户面不改色地胡扯着,“您先将就一下等过段时间局里经费宽裕了我再给您换个大的!”
萧天看着眼前这间明显是被人刻意安排的如同冷宫般的办公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有劳刘主任了。”
刘光明又手脚麻利地为他泡了一杯茶。茶叶是最劣质的茶末,开水倒进去一股苦涩的焦糊味便弥漫开来。等他将茶杯毕恭毕敬地放到萧天面前时那杯水已经只剩下半温不热的尴尬。
一杯冷茶。
一个下马威。
萧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末没有喝。
他走到窗前推开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窗外没有风景只有一堵斑驳的墙壁。
但他仿佛能透过这堵墙看到整个茶都县城的模样。
他知道从他踏入这栋小楼的那一刻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已经打响了。这些人用他们浸淫官场多年的经验为他布下了一个软钉子阵。他们不会给他任何实质性的权力,不会让他接触任何核心的业务。他们会用数不清的会议、文件和官样文章将他淹没,用一杯杯冷茶和一张张笑脸将他架空。
他们要等。
等他这个外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这潭死水里耗尽所有的锐气和耐心,最终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只会喝茶看报的老同志。
或者等他忍无可忍犯下一个足以被人抓住把柄的错误,然后群起而攻之将他彻底赶出茶都。
萧天将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缓缓倒进了窗外的花盆里。
他没有愤怒。
因为愤怒是弱者才会挥霍的情绪。
他很清楚跟这群已经烂到骨子里的官僚讲道理摆资历都是徒劳。想让这台已经锈死的机器重新运转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最关键的也是最脆弱的齿轮,然后用雷霆万钧的力量将它彻底砸碎。
他转过身没有去看办公桌上那堆由刘光明送来的毫无价值的工作报告。
他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了另一叠文件。
那是王德海县长交给他的那厚厚一叠凝聚了茶都县百姓无数血泪与冤屈的匿名举报信。
萧天坐下来打开了台灯。
昏黄的灯光将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映照得轮廓分明。
他开始一封一封仔细地阅读。
窗外夜色渐深。
整栋卫生局的小楼早已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三楼尽头那间最小的办公室里灯光亮了整整一夜。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萧天的面前已经摊开了一张巨大的白纸。
纸上画着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而在这张网的最中心有两个名字被他用红笔重重地圈了起来。
一个是仁爱大药房。
另一个是孙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