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窗外的城市沉浸在一片幽暗之中，远处的霓虹灯微弱地闪烁着，仿佛是濒死的心跳，勾勒出一道道冰冷而疏离的光影。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驶过的车辆在潮湿的路面上碾过水洼，溅起一阵涟漪，旋即又归于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气息，带着雨水未落的沉闷感，像是某种无形的警告，在黑暗中悄然渗透，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沈泽站在窗前，双手紧握，指尖微微颤抖。他的目光落在玻璃窗上，却仿佛穿透了现实，看见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影子。窗玻璃上的倒影映照出他苍白的脸庞，轮廓隐约颤动，像是涂抹在水面的颜料，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点点稀释、模糊，直到难以辨认。霓虹的冷光落在他的瞳孔里，折射出一抹幽深的暗色，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具被困在现实与虚幻交界处的幽魂。
胸腔内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铅块，令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江婉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的思维深处割裂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他曾经无比笃定自己是沈泽，可现在，他甚至不敢确认「沈泽」这个名字究竟属于谁。他是谁？是实验对象，还是实验的结果？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还是一个被塑造出的身份？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在他体内迅速蔓延，像是潜伏已久的黑色潮水，逐渐将他的理智吞没。
他闭上眼，试图回忆自己的过去，试图找到那个足以证明自己存在的支点。然而，记忆却像被人为裁剪过的电影，断层与空白充斥其中，每当他想要触及更深层的东西，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层模糊的雾障，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刻意阻止他触及真相。
沈泽猛然睁开眼，目光直直地盯着窗玻璃上的倒影。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耳边的血液流动声渐渐放大，像是一种急促的催促，催促他去直面某个可怕的事实。那倒影……为什么看上去如此陌生？那张脸明明是他的，可他却突然生出一种错觉——那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他」。
窗外的霓虹闪烁了一下，倒影随之晃动，嘴角似乎微微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可现实中的自己，根本没有笑。
「你，真的以为你是『沈泽』吗？」
那句曾经在审讯室中击溃他理智的话，如今竟然再度浮现，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刺耳，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他的记忆，让他看清那些破碎的、被篡改的碎片。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缓缓转过身，直视着江婉的眼睛：「你说幕后还有人？如果王衡不过是实验的执行者，那谁才是实验的真正主导者？」
江婉的眼神幽深，似乎隐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秘密。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王衡死前曾提到，他一直在为某个『项目』收集数据。而这个项目的核心，就是你。」
她的语气低沉而凝重，每个字都像是沉重的石子，砸进沈泽的意识深处，激起阵阵涟漪。
「你不只是一个实验对象。」江婉顿了顿，目光直视着他，「你是这个实验的关键——唯一能够证明『身份错位』理论是否成立的人。」
沈泽的喉咙发干，嘴角微微抽搐。他的呼吸有些不稳，像是站在一座摇摇欲坠的桥上，随时可能跌入未知的深渊。
「为什么是我？」他艰难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我是李然，为什么他们要让我成为沈泽？如果我是沈泽，为什么我记不起自己的过去？」
江婉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任何一个人。」
沈泽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什么意思？」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挤出这句话。
江婉缓步走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一直在寻找沈泽和李然之间的联系，但如果事实是——你既不是沈泽，也不是李然呢？」
沈泽的呼吸顿时停滞。
他死死地盯着江婉，像是在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到破绽，可她的目光平静而笃定，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你还记得自己最早的记忆吗？」她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谁的时候，是在哪里吗？」
沈泽的思绪猛地一滞。
他拼命去回忆，可当他试图深入挖掘时，却发现自己的记忆就像一盘被人为剪辑过的录像带，存在着明显的断层和缺失。他记得自己的生活，记得自己的公寓、书籍、研究，记得自己以「沈泽」的身份度过了无数个日夜。
但当他试图往更深的地方挖掘，试图回溯到最原始的记忆时，他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触摸一扇紧闭的门，门后隐藏着某个至关重要的真相，可他却没有钥匙，甚至不知道门的存在本身是否真实。
他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你……想说什么？」沈泽的声音干涩，像是被烈日炙烤过的沙砾。
江婉缓缓说道：「沈泽的身份，是被创造出来的。而你，就是那个被赋予了『沈泽』身份的人。」
「……不可能！」
沈泽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血液几乎凝固。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个荒谬的猜测，但他的潜意识却在疯狂地敲击着他的神经，像是要从他身体里挣脱出来，让他去直面那个最可怕的真相——
他可能，从来都不是「沈泽」。
江婉的目光微微一闪，继续说道：「你一直以为自己是李然，后来被改造成了沈泽。但真相是——沈泽和李然，可能从来就不是两个真实存在的人，而是实验创造出的两个『身份』。」
沈泽的脸色瞬间苍白。
「实验的核心目标，是让一个人相信自己是另一个人，最终彻底抹除原本的自我。而你，就是这个实验的最终形态——一个彻底被塑造的人，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原始身份的人。」
沈泽的世界轰然崩塌。
他的记忆是假的，他的身份是假的。
那么，他到底是谁？
他猛然想到——每次照镜子时，他都隐隐觉得不对劲。那种违和感像是藏在生活缝隙中的幽微线索，若有似无，却始终挥之不去。他的倒影，为什么总透着一丝异样？就像是一张精心雕刻的面具，披着他的五官，却缺少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灵魂。
更可怕的是，每当他背对着镜子，总会升起一种诡异的错觉，仿佛有双眼睛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那不是普通的错觉，而是一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窥视感，像是某个隐藏在镜子背后的「存在」，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他终于察觉到它的存在，等待着他……觉醒。
一股冷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沈泽猛地回头，看向房间角落的那面镜子。
他屏住呼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熟悉的脸庞，苍白、清晰，双眼略显空洞，透着一丝隐隐的不安。然而，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指尖泛白地攥紧衣角，因为他终于看见了——
镜子里的「沈泽」，微微一笑。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泽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那不是他的笑。
现实中的他，根本没有笑。
可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却静静地勾起嘴角，唇角弧度缓慢而精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深意味，像是个旁观者，正耐心地看着他，看着他一点点陷入恐惧，直至意识崩塌。
他的眼神，也变了。
那双眼睛，不再是他熟悉的倒影，而像是某种隐藏在深渊之下的异物，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陌生感，像是……一个与他共享这副躯壳的陌生灵魂，终于在这一刻，浮出水面。
沈泽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呼吸急促而短暂，心脏疯狂撞击着胸腔。他想要后退，可双腿发软，根本动弹不得。就连指尖都仿佛被冻结了，只能紧绷着悬在半空，连微微颤抖的余裕都失去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死寂得像是被抽空了空气，连时间的流动都在这一刻停滞。
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愈发强烈，越来越真实，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透过镜子，悄然爬进他的世界，在他的耳畔低语，在他的意识深处缓缓渗透……
「你的真实身份，可能从未存在。」
江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彼岸传来，低沉、缓慢，仿佛带着某种命定般的昭示。
沈泽缓缓地睁大双眼，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缩紧。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那已经不能算是他自己了。那张脸的每一寸轮廓都熟悉至极，可它却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陌生感，仿佛从最根本的层面上发生了错位。那不是他，而是一个披着他皮囊的异物，一个等待许久，终于得以浮现的存在。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他一直在寻找「沈泽」是谁，可如果真正的问题是，他从未真正「存在」呢？
那张脸……越看，越不像是自己了。
然后，他看见——
镜中的「沈泽」，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可现实中的沈泽，却没有动。
他的世界，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