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心思变，旧垒将倾消息，比茶都县山间的秋风传播得更快。

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新任卫生局长萧天带队进驻县人民医院，当场拿下院长孙卫东和药剂科主任张胖子的事情，就如同一场八级地震，撼动了整个茶都县医疗系统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前一天那场全局大会，还只是让众人感到震惊与观望。那么今天这雷霆一击，则彻底击碎了所有人的侥幸心理，让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与敬畏。

县人民医院，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在这份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无可抑制的暗流。

那些平日里被孙卫东一伙压得抬不起头的年轻医生和护士们，成了消息最积极的传播者。他们躲在各自科室的角落里，用手机飞快地传递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你们是没看到！那个萧局长，气场简直两米八！孙卫东在他面前，跟个鹌鹑一样！”

“张胖子当场就尿了！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裤子都湿了！”

“太解气了！这帮蛀虫早就该被收拾了！我们科室连最基本的抗生素都得用仁爱大药房的高价药，病人天天骂，我们有苦说不出！”

“听说萧局长说了，三天之内主动去调查组交代问题的，可以从轻处理。你们说，会有人去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每一个微信群，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同样也盘旋在卫生局那栋死气沉沉的小楼里，折磨着每一个曾经伸过手的人。

副局长钱学明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短短半天时间，他就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办公桌上的两部电话，从中午开始就响个不停，但他一个都不敢接。

他知道那些电话是谁打来的。有的是下属医院的院长，有的是药品供应商，还有的，是那些曾经和他称兄道弟、分享过利益的同僚。他们都在惊慌失措地向他求证，向他求救。

但他救不了任何人。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萧天的手段太狠了。直接查封药库，从源头上断绝了他们销毁证据的可能。更狠的是那三天期限，这分明是在逼他们自相残杀！

信任的堤坝，在绝对的利益和恐惧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他很清楚，用不了三天，就会有人为了自保，第一个冲向调查组，将所有人都供出来。

恐慌，如同瘟疫，在旧有的利益集团内部，飞速蔓延。

与钱学明的办公室一墙之隔，另一间办公室里，气氛同样凝重。

副局长赵金宝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他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紧紧握成拳头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是马建国一手提拔起来的。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分管着基层卫生院，自然也免不了为仁爱大药房的药品下沉，开过绿灯，打过招呼。他收的钱不多，跟钱学明、孙卫东那种巨贪相比，只能算是喝了点汤。

但喝汤，也是罪。

他是个聪明人。从萧天召开全局大会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天，要变了。这个年轻人背后站着的是省里的力量，他的到来，不是为了修修补补，而是为了推倒重来。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跟着钱学明这条破船，一起沉底。

另一条则是跳船求生。

他缓缓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了一个用牛皮纸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里面，是他这几年来，悄悄留下的一些证据。有和钱学明通话时的录音，有仁爱大药房送来的“过节费”信封，甚至还有几张孙卫东拉着他去高档会所消费的发票。

他本以为，这些东西这辈子都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卫生局三楼尽头那间如同冷宫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这里，已经变成了联合调查组的临时办公室。从县纪委和县检察院抽调来的精干力量，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萧天并没有参与具体的审讯工作。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茶都县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全县所有的乡镇卫生院和村级卫生站的位置。

王德海县长坐在他对面，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不知疲倦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萧局长，你这招‘敲山震虎’，接着一招‘釜底抽薪’，现在又来了个‘限期自首’。这套组合拳下来，茶都县卫生系统这张几十年的老网，算是被你彻底撕开了。”王德海由衷地感叹道。

“撕开只是第一步。”萧天没有抬头，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这些蛀虫，抓一个少一个。但我们真正的目的不是抓多少人。”

他抬起头，看着王德海目光清澈而坚定。

“我们的目的，是让茶都县的老百姓，能看得起病，看得好病。是重建一个干净、高效、能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医疗体系。”

王德海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才是这个年轻人心中真正想做的事。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药品。”萧天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药品价格虚高，是万恶之源。孙卫东倒了，仁爱大药房被列入了黑名单。但全县几百家医院和卫生站的药柜，很快就要空了。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起一条全新的、干净的、平价的药品供应渠道。”

“我已经让省卫生厅的同志协调，将我们茶都县，全面接入省级的药品集中采购平台。”萧天说道，“从明天开始，所有乡镇卫生院的药品需求，统一上报到局里，由局里进行汇总，直接通过省级平台下单采购、统一配送。”

“这样一来，不仅能将药价瞬间打回到正常水平，更能从源头上，彻底斩断那些黑心药商和内部蛀虫勾结的利益链。”

王德海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破局的勇气，更有布局的智慧。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稳、准、狠。

“这个办法好！”王德海激动地一拍大腿，“我立刻协调财政，拨付专项资金，保证药品采购不断档！只要能让药价降下来，老百姓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个年轻的纪委干部探进头来，神情有些激动地对萧天说道：“萧局长，外面…外面有人来，说要…要主动交代问题。”

萧天和王德海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副局长赵金宝，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不敢去看萧天的眼睛，只是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个牛皮纸袋，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放在了桌上。

“萧局长，”他的声音沙哑，“我…我是来自首的。”

“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茶都县的老百姓。”

“这是我这些年，掌握的一些关于钱学明和孙卫东等人官商勾结、倒卖药品的证据。”

“我…我都交代。”

说完，他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深深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萧天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拿起那个牛皮纸袋。

他只是平静地说道：“赵副局长，你能主动站出来说明你心里还存着一份对错。这份勇气值得肯定。”

“交代问题，是组织给你的机会。”

“但真正能救你的，不是这些证据。”

萧天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你接下来，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把这个已经烂掉了的摊子重新收拾干净，还给茶都县的老百姓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