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话筒如剑，舆论为兵
第8章 话筒如剑，舆论为兵章知瑜的出现像一道毫无征兆的闪电，撕裂了会议室里那张由权势和规则编织的无形之网。
她身后的摄像机镜头如同一只冷酷的独眼，沉默地注视着室内的一切，将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毫无保留地捕捉、记录。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陈立军脸上的官威与冷漠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与惊惶的复杂神情。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场被他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内部问询，竟然会闯入省电视台的王牌记者！
《今日聚焦》这四个字在江州省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它意味着最尖锐的问责，意味着一旦被盯上就再无宁日的舆论风暴。
张国栋更是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脸涨得通红，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斥责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滑稽的“咯咯”声。他看着那黑洞洞的镜头，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所有阴暗的心思和不堪的算计，都在那只冷漠的独眼下无所遁形。
“章…章记者？”陈立军毕竟是见过场面的人，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怎么来了？我们…我们这是在进行正常的内部工作交流。”
“工作交流？”章知瑜嘴角那抹冰冷的微笑扩大了几分。她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走到会议桌前，目光在桌上那份已经写好结论的处分决定上一扫而过。
“陈副主任的工作交流可真特别。又是停止实习又是记入档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开批斗会。”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每一个字却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得陈立军和张国栋坐立不安。
她没有再理会这两个已经乱了方寸的男人，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自她进来后就始终保持沉默的萧天。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让她感到意外的平静。那是一种迅速评估局势后、了然于胸的平静。
这个年轻人，比她想象的更有趣。
章知瑜的出现对萧天而言确实是个意外。但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他的机会，一个足以一击致命、彻底粉碎对方所有阴谋的机会。
他没有选择躲在这位女记者的身后，寻求庇护。
因为他知道，信任是需要自己赢取的。
在章知瑜开口之前，萧天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先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章知瑜手中那支高敏度录音笔，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章记者，您来得正好。刚才陈副主任和张主任，正在跟我探讨一个深刻的哲学问题。”
章知瑜眼中闪过一抹欣赏的光芒，她顺着萧天的话问道：“哦？什么哲学问题？”
“关于医院的规矩和病人的生命，哪个更重要。”萧天的目光再次投向脸色煞白的陈立军，“陈副主任刚刚用一份处分决定告诉我，规矩更重要。为了维护医院的规章制度，牺牲一个病人的生命是在所不惜的。我个人对这个结论深感震撼，正想请教一下，这个结论是否代表了省第一人民医院乃至全省卫生系统的官方价值观？”
这番话，诛心至极！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半个字，却将一个巨大的、足以引发全省舆论地震的议题，直接抛到了陈立军的面前！
这不是在为自己翻案，这是在审判他们！
陈立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看着萧天那张平静的脸，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这哪里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实习生？这分明是一头懂得如何利用媒体、借力打力、一击致命的猛虎！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承认规矩比人命重要？他明天就会被愤怒的民众撕碎！
否认这个结论？那他刚才那番义正辞严的审判和这份处分决定，又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不…不是这样的！”张国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萧天，色厉内荏地对章知瑜吼道，“章记者你别听他胡说！我们只是在调查他无证行医、违规操作的问题！这是为了保障医疗安全！我们……”
“保障医疗安全？”章知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张主任，据我所知，在萧天进行你所谓的‘违规操作’之前，你和你的专家团队已经对病人做出了‘急性精神分裂症’的最终诊断，并准备将其转入精神病院。请问，如果不是萧天的‘违规’，你们这种将一个脑炎危重病人当成精神病治疗的行为，又该如何定义？是保障了谁的安全？”
章知瑜的反击快如闪电，精准地切中了张国栋的要害。
“我…我们那是…那是基于当时的检查结果……”张国栋的狡辩显得苍白无力。
“是吗？”章知瑜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轻轻拍在桌上，“我这里有一份关于‘抗NMDA受体脑炎’的学术资料。这种病症早在十年前就已在国际顶级医学期刊《柳叶刀》上有过详细报道，其典型症状极易与精神病混淆，是神经内科的重点鉴别诊断病种之一。”
她抬起眼，目光如炬，直视着张国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张主任，你作为江州省神经内科的权威专家，从业三十年。你现在告诉我，你对这种病闻所未闻。这究竟是现代医学的疏漏，还是你个人的失职与无知？”
如果说萧天刚才的话是诛心，那么章知瑜这番话，就是彻底的绝杀！
她不仅否定了张国栋的诊断，更从学术层面，直接否定了他作为一名专家的根本资格！
张国栋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撑在桌上的手都在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骄傲，都在这个女人的几句话里，被剥得干干净净，践踏得一文不值。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摄像师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镜头在章知瑜从容自信的脸上，在萧天平静淡然的脸上，在陈立军和张国栋死灰般的脸上，来回切换。
无声的画面，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最终，还是陈立军先败下阵来。
他知道，今天这场仗，他们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再纠缠下去，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加难堪。
他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章知瑜说道：“章记者，这里面可能……可能有些误会。我们对萧天同志的问询，也只是例行程序。既然他救人有功，我们当然会以嘉奖为主。这份处分决定，只是一个草案，草案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将桌上那份文件收了起来，动作狼狈得像个偷东西被当场抓住的小偷。
“至于张国栋主任的诊断问题，”他话锋一转，果断地选择丢车保帅，“我们会责成医院学术委员会，进行专业的复盘和调查。如果确实存在失职，医院绝不姑息！”
张国栋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表哥，眼神里满是哀求与绝望。
他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自己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
章知瑜看着这场拙劣的表演，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她没有再步步紧逼，她知道，今天这场戏，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就是让舆论去发酵。
她收起录音笔，对萧天点了点头，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赞许。
“萧医生，打扰了。关于昨天事件的详细经过，我希望能对你做一个独家专访，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这已经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种宣告。
宣告着从这一刻起，萧天这个人，将由她章知瑜和她背后的《今日聚焦》来定义。
就在这时，会议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院长办公室的主任一路小跑而来，脸上挂着焦急的汗水。他看了一眼室内这诡异的场面，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陈立军身上，压低声音说道：
“陈副主任，赵书记的秘书刚刚打来电话。”
“书记想请您和张国栋主任，现在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
“他说，想亲自听一听，你们对规矩和人命哪个更重要这个问题的官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