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荣禧堂内,那一片死寂仿佛持续了许久,实则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端坐在榻上的贾母,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寒风吹熄的烛火,瞬间凝固,只余下错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她先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最得力、最信赖的贴身大丫鬟——鸳鸯。
只见鸳鸯俏脸惨白如纸,全无半点血色,那双平日里沉稳温和的杏眼里,此刻盈满了惊骇、屈辱。
她死死咬着下唇,对着贾母,微不可察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满满的恳求与拒绝。
贾母心下明了。
鸳鸯是她离不开的臂膀,性情刚烈,心气又高,岂是能随意赏给一个方才立功、却身份卑微的家丁做“屋里人”的?
这简直是对鸳鸯,也是对她贾母权威的一种折辱。
然而……“只要这府里有的,我都允你”这话,是她亲口当着满堂主子丫鬟的面说出去的。
金口玉言,岂能立刻反悔?
贾母到底是历经风雨、洞明世事的老人精,心中的不悦迅速被理智压下。
她缓缓松开佛珠,脸上重新挂上一丝略显僵硬却依旧维持着慈祥的笑容,声音放缓,带着安抚的意味:
“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倒是……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斟酌着词句,“鸳鸯嘛,确实是个好的,行事稳妥,心地良善,也难怪你瞧得上。只是……”
她话锋微妙一转,“她自小在我身边,我使唤惯了,一时半刻也离不得她。再者,这丫头自己也是个有主意的,婚姻大事,终究也要问问她自己的心思。”
她目光扫过依旧脸色苍白的鸳鸯,又回到曾秦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样吧,你的功劳,府里断不会忘记。赏银五十两,另赐上等绸缎四匹,给你换个清省体面的差事。
就去……就去库房上跟着管事学学记账看管,也是个出息的前程。至于鸳鸯,今日这话,我就当你是年轻人一时冲动,往后休要再提了。”
这番处置,既全了她“言出必行”的脸面,又实际保全了鸳鸯,还给了曾秦远超寻常的厚赏,可谓面面俱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曾秦身上,等着看他被拒绝后的反应——是失落?是不甘?还是恼羞成怒?
然而,曾秦的反应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只见他脸上非但没有丝毫被拒绝的尴尬、恼怒或失望,反而像是……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躬身,态度恭顺无比,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
“老太太恩典!是小人孟浪,不知天高地厚,唐突了鸳鸯姐姐,更惊扰了老太太!老太太不怪罪,反而赐下如此厚赏,小人……小人感激不尽,铭感五内!一切但凭老太太做主!”
他这番表现,顺畅自然,毫无滞涩,仿佛刚才那个提出“非分之请”的人不是他一般。
那诚恳认错、感激赏赐的模样,倒让原本准备看他笑话或出言讥讽的一些人,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贾母也微微怔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挥挥手:“罢了,你明白就好。下去领赏吧。”
“谢老太太恩典!”
曾秦再次利落地磕了个头,起身,垂着眼,恭恭敬敬地倒退着出了荣禧堂的正厅。
他一离开,那紧绷凝滞的空气仿佛才重新流动起来。
“哎哟喂!”
王熙凤第一个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夸张的后怕表情,“可吓死我了!这曾秦,真是……真是胆大包天!竟把主意打到鸳鸯身上来了!亏得老祖宗圣明!”
邢夫人撇撇嘴,低声对王夫人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点微末功劳,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王夫人捻着念珠,眉头微蹙,淡淡道:“虽说是莽撞了些,不过最后倒还知趣。”
宝玉则是一脸同情地看着依旧脸色不好看的鸳鸯,小声嘟囔:“这曾秦……怎地如此……鸳鸯姐姐定是气坏了。”
鸳鸯此刻已稍稍缓过神,但脸颊依旧火辣辣的,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有同情,有怜悯,有好奇,甚至可能还有一丝隐秘的嘲笑。
她强自镇定,上前一步,默默地为贾母斟茶,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好孩子,委屈你了。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勉强你。”
鸳鸯眼圈一红,低声道:“谢老太太。”
厅内的议论声这才渐渐大了起来,虽然当着贾母和鸳鸯的面,众人说得还算含蓄。
但那份惊异与对曾秦行为的不解、乃至鄙夷,却是显而易见的。
“真是想出头想疯了……”
“怕是治好了几个人,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鸳鸯姑娘也是他能肖想的?”
“好在老太太明察秋毫……”
然而,这些议论,曾秦是听不到了。就算听到,他也只会一笑置之。
他脚步轻快地出了荣禧堂,走到无人处,立刻在心中呼唤系统。
眼前光幕浮现:
【表白对象:鸳鸯(又副册)。表白结果:明确拒绝。奖励发放:强化点数+10。】
【当前强化点数:10。】
“成了!”
曾秦心中一阵狂喜,十点强化点数再次到手!
贾母的拒绝,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结果!
那五十两银子和库房的差事,反倒是意外之喜,是实实在在改善他生存环境的好处。
他毫不犹豫,再次将10点强化点数投入【医术】。
嗡!
又是一股更为精深、更为庞大的信息流融入脑海。无数疑难杂症的案例、精妙的方剂组合、更为复杂的针灸技法、乃至一些近乎失传的诊疗秘诀,纷纷涌现。
他的医术水平,瞬间从“入门”提升到了“精通”层次。若说之前只是能治疗风寒时疫,现在即便面对一些沉疴痼疾,他也有了几分把握。
他感受着脑海中澎湃的医道知识,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笑容。
荣禧堂内的暗流涌动、那些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与他何干?
他的道路,早已与这些凡俗琐事不在一个层面。
然而,曾秦求娶鸳鸯被拒的消息,却像一阵狂风,迅速刮遍了贾府的每一个角落。
尤其是在丫鬟婆子们聚集的茶房、廊下、院落里,议论得更加肆无忌惮,也更加难听。
“听说了吗?那个新出头的曾秦,就是会看病那个,竟敢向老太太求鸳鸯姐姐!”
“我的老天爷!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先是缠着宝姑娘屋里的莺儿,被啐了一脸,这刚立了点功劳,就又惦记上鸳鸯姐姐了!真是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恶心人!”
“可不就是痴心妄想!仗着有点微末本事,就什么都敢想,下一步,是不是要把主意打到咱们府里哪位小姐身上去了?”
“呸!快别浑说!仔细你的皮!那也是他能想的?”
“我看啊,他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那根基!”
“听说老太太赏了他五十两银子和好差事,真是便宜他了!”
“赏再多,也改不了他那身穷骨头!妄想攀高枝儿,摔死他!”
各种污言秽语,揣测非议,在仆役之间流传。
曾秦几乎成了“不自量力”、“痴心妄想”的代名词。
偶尔有被他治好的下人想为他说句话,也立刻被更多的嘲讽淹没了。
曾秦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他领了赏银,去了新岗位报到。
库房的差事果然清省,也有了更多自由时间。
他每日里除了当值,便是翻阅能接触到的有限书籍,默默熟悉和消化着脑海中“精通”级别的医术,同时,也在物色着下一个“表白”目标。
那些丫鬟婆子们恶毒的揣测并没有错——只要有强化点数,管她是谁?
《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上的女子,才是他快速强大的关键。
他的目光,看似平静地扫过这座繁华似锦、却又暗藏汹涌的国公府。
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秋爽斋……一个个名字在他心中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