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余氏今天帮人赶出了红肚兜,问村长还有没有活,钱少一些也无所谓,只要派给她就行。
村长说这里是村上,别人也是想给孙子讨个好彩头,这才绣个红肚兜给孙子过生辰的。
意思就是乡下这样的活很稀少。
村长道:“倒是有个抄书的活,你们是从京城来的,识字,要是接的话,就把这些笔墨纸砚拿回去。”
余氏就接了过来,回家的路上,她又摘了些野菜。
这会天已经黑下来,家里能不能吃上热饭,还得等云染回来。
烧的旺盛的火盆旁,魏王妃坐在院子里,用树枝教容婳写字。
如今,这里也只有柴火是可以随便捡的了,烧起来也不心疼。
余氏把村长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容烁就说他来抄写。
余氏说道:“天这么晚了,大少奶奶还没有回来,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
魏王妃道:“她机灵着呢,我们只管安心的就是。”
话是这么说,魏王妃心底还是担心起来。
不管云染多聪明,到底是个女子,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劫匪,她如何逃脱得了?
屋子里的容与自然也听到了余氏的话。
从云染早上离开,他便不能如往日那般心如死灰地躺在床上。
若他不知道尚且说得过去,如今知道云染为了照顾他一家老小,一个人进山,背着二十斤肉,走上一两个时辰到镇上去卖,万一出了什么事,叫他如何寝食心安?
日头西斜的时候,他透过竹帘的缝隙,时不时看向院子里。
一直到日头落到山后面,始终没看见云染回来,他开始坐立不安,担心云染出事。
他下床,隔着竹帘,看见院子里的火盆烧得火红,照亮整个院子。
他刚要掀开竹帘,胸腔一股痒意,让他忍不住轻咳。
若是在从前,文武双全的魏王世子,何须如此窝窝囊囊地躲在房子里,当个缩头乌龟?要靠妻子猎物养家?
他转身,又回到床上。
云染脸上的那块斑,是她的保护,不会有男的对她不利。
且云染会武功,人也机灵,寻常人不是她的对手。
是他多虑了。
他安静躺下,忽然又
坐起来。
可若透过红斑,忽视红斑,云染其实是个容貌秀丽的女子,万一遇到好几个劫匪呢?万一劫匪不介意云染的红斑呢?
他下床,还是让母亲去村长家一趟,麻烦村里人去找找人。
他掀开竹帘,刚喊一声:“母亲…”便看见云染背着背篓,一身疲惫回来。
余氏立即就上去,激动地帮云染卸下背篓:“大少奶奶,路上一定累坏了吧?我去给你倒碗水。”
“水来了。”容婳把刚才备好的茶递过去,“这是母亲让我准备的,刚好凉了,大嫂可以解解渴。”
云染接过来,一口喝下。
这清凉的淡竹叶茶果然解渴。
魏王妃看她喝得太快,提醒道:“别呛着。”
云染喝了一大碗,总算解渴了,才说:“回来的时候有些累了,走路便慢了些,这才回来得晚…对了,今天二十斤猪肉卖了三百文钱。我买了盐,还有米,还有菜刀。”
余氏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到好些食物,大家眼睛都亮了。
里面还有两斤猪肉,是云染特意留下来的。
余氏提着肉菜朝厨房去:“我这就去煮饭,你们等着,很快的。”
容烁跟容婳去帮忙,魏王妃这才想起来,儿子似乎刚才喊了自己一声。
她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儿子屋子的竹帘放了下来,那里并没有人站着。
也许是老了,幻听吧。
云染趁着等吃饭的空隙,便进了自己的屋子,把口袋里的曼陀罗花、天南星、甘草、乌头、芍药拿出来,捣碎挤出汁,再装到陶瓷瓶里。
天南星能让人肢体僵硬,宛如死去。
乌头能降低心跳和呼吸频率,让人陷入假死状态,且维持对外界的感知。
甘草和芍药则起到解毒和调和的作用,减轻对身体的伤害。
弄好这些药,正好可以吃晚饭。
余氏煮了个梅菜烧肉,还有白菜炖豆腐。
在以前,这两个菜都不可能上魏王府的饭桌,如今容烁跟容婳闻着就流口水。
余氏说道:“我先把大少爷的那份端进去。”
魏王妃说:“他整日闷在屋里,让他到外面同我们一起吃点,也当是散散心,解解闷了。”
余氏踌躇道:“可大少爷不愿意出来。”
云染站起来:“我去叫他。”
走到容与的门前,她拍了拍竹帘,里面立即传来容与的声音:“知道了。”
原来他听得见啊,云染就在外面等了下,竹帘很快掀开,露出容与一张惨白的脸。
因为这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让他本就俊美的脸竟然少了烟火的气息,像是不可亵渎的神明。
容与似乎不满意她盯着自己的视线,轻咳了一声,提醒她该有女子的矜持,别像勾栏院里的客官。
云染收回视线,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着你这副羸弱的模样,我两拳就能把你打死。”
容与知道她嘴里没有好话,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成想她脑子里竟然是这么个想法。
他的视线定在云染脸上,云染见他看过来,便问:“难道我说得不对?”
容与道:“你不用成天故意说这些话气我,任何言语都不足以让我情绪起伏。”
云染瞧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勾起不屑的眼神,哼了声,不再理他。
魏王妃看到儿子出来了,笑着道:“快来看看你媳妇儿多能干。”
余氏道:“夫人说得是,要不是有大少奶奶,今天的晚饭不会这么丰盛。”
容婳道:“有大嫂在,我不怕没有肉吃。”
容与看到家人在这个地方也能苦中作乐,心情也跟着有了些起伏。
云染夹一块豆腐往碗里放,说道:“明天我再背二十斤的肉出去卖,再买几个碗回来…对了,铁锅缺了个口,姨娘不方便炒菜,到时候我再买口好锅回来。”
容与听到云染的计划,心中有种怪异。
火光跃动间,他看见云染右手虎口渗血的裂口,应当是握刀杀野猪时磨破的。
他道:“这肉再放下去,只怕会不新鲜。”
云染想了一下:“我手上还有几十文钱,要不就到村里的张叔家,借他们的牛车,明日我跟容烁一起拉到牙行去卖?”
容与道:“凡流人私离村庄十里者,杖三十。”
云染立即就掏出一块牙牌,放到桌上:“我寻思着多一个人跟我在外面奔波,就可以做很多事情。这是我从差役身上借来的。”
“借来的?”容与问。
云染道:“稍微使用了点蛮力,明天卖了猪肉,我买点膏药去给他。这你来我这,不就有交情了吗?到时候你们随意出入村庄的牙牌也能弄到。”
容烁高兴地把牙牌收进袖子:“谢谢大嫂,日后就由我跟大嫂一起养家。”
魏王妃给云染夹了块肉,说道:“阿染,你辛苦了,多吃些肉,母亲跟你姨娘没什么力气,只能在家里煮煮饭,扫扫地。”
云染道:“您跟姨娘身体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奢求。”
容与看了眼云染,她样貌虽然丑陋,却是个为人处世不错的女子。
陈王世子最后不与云染议亲,也许是他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