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曾秦揭了皇榜的消息,瞬间在贾府上下传开了。
这已不再是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是足以惊动各房主子,关乎家族前程祸福的“大事”了。
荣禧堂东暖阁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贾母歪在榻上,往日慈和的眉宇间锁着一层深重的忧虑,手里那串小叶紫檀佛珠捻得又急又响。
王夫人、邢夫人分坐两旁,皆是面色沉郁。
王熙凤立在贾母身侧,虽强撑着平日里的利落劲儿,但那微微蹙起的柳叶眉和不时瞥向门口的眼神,泄露了她内心的焦灼。
贾赦、贾政两位老爷也罕见地齐聚在此。
“胡闹!简直是无法无天的胡闹!”
贾赦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小几,震得茶碗盖“叮当”作响,他脸色铁青,胡须因愤怒而微微翘起,“一个家生子奴才,谁给他的狗胆,竟敢去揭皇榜?那是他能碰的东西吗?治好了,是他癞蛤蟆吞天——侥幸!
治不好,触怒了天颜,那是抄家灭族的祸事!我们贾家百年清誉,偌大基业,难道要毁在这起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手里?”
邢夫人忙用帕子捂着心口,顺着贾赦的话音道:“老爷说的是!这起子奴才,平日里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前儿闹着求娶鸳鸯,已是丢尽了脸面,如今愈发狂得没边儿了!
依我看,立刻捆了,送到宫门口请罪,就说他得了失心疯,所作所为与贾府无干!”
王夫人捻着念珠,缓缓道:“大哥大嫂息怒,此刻捆人请罪,反倒显得咱们府上管教无方,推脱责任。只是这曾秦……确实莽撞得可恨。”
贾政捋着胡须,眉头紧锁,叹道:“太后凤体违和,乃国之大事。太医院汇聚天下医道圣手,尚且束手,他一介粗通文墨、略晓药性的家丁,岂能挽此狂澜?少年人有些锐气是好的,但如此不知轻重,实是取祸之道。”
王熙凤见几位长辈怒气冲天,忙陪笑道:“老祖宗,老爷太太们且先消消气。那曾秦虽是混账,但前儿治府里的时疫,倒确有几分歪才。或许……他真有什么偏方奇技也未可知?
只是这事实在太过凶险,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她这话看似为曾秦开脱,实则更点明了其中的巨大风险。
贾母闭目沉吟片刻,缓缓道:“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我叫来。”
不多时,曾秦被带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身灰色的粗布棉袄,在这锦绣堆叠、珠围翠绕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扎眼,甚至有些寒酸。
但他步履沉稳,腰背挺直,面对满屋主子或愤怒、或审视、或担忧的目光,并无半分怯懦。
“小人曾秦,给老太太、老爷、太太、琏二奶奶请安。”
贾赦一见他,火气“腾”地又冒了上来,不等贾母开口,便厉声喝道:“好你个曾秦!你眼里还有没有主子,有没有王法?!谁准你去揭那皇榜的?
你可知那是何等干系?你自家作死,还要拖着整个贾府给你垫背不成?!”
曾秦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贾赦,声音清晰而稳定:“回大老爷的话,皇榜昭告天下,广求贤能,并未限定揭榜者身份。小人既通医理,见太后凤体不安,自忖或可尽力一试,便揭了榜。并非有意违逆府上规矩。”
“尽力一试?”
贾赦气得发笑,站起身,指着曾秦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去给太后娘娘‘尽力’?太医院的院判、御医,哪个不是读遍医书、经验老道?
他们都治不好的病症,你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学了点皮毛的奴才,就敢夸下海口?你的把握?你的把握从何而来?就凭你治好了几个奴才秧子的风寒?!”
话语如刀,极尽鄙夷。
暖阁内的丫鬟婆子们都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心中却都觉得大老爷骂得在理。这曾秦,确实是太不知进退了。
曾秦承受着这疾风骤雨般的训斥,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眼神更坚定了几分:“大老爷息怒。小人不敢妄言比肩太医。只是医道一途,浩瀚如海,各有专攻。小人所学者,或正对太后娘娘之症候。
既已揭榜,便是将性命前程系于此举,断无临阵退缩之理。若因小人而牵连府上,小人万死难辞其咎。但请主子们容小人一试,或有一线生机,可解太后之疾,亦可免府上之忧。”
“你……你……”
贾赦见他非但不肯认错求饶,反而振振有词,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好个牙尖嘴利的奴才!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若执意要去,现在就写下状子,言明你一切行为与贾府无关,是死是活,自作自受!”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赖大管家略带惊慌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启禀老太太,老爷,宫……宫里来人了!说是奉旨,来接……接曾秦入宫!”
“什么?!”
暖阁内所有人,包括刚才还怒不可遏的贾赦,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僵住。
贾母手中的佛珠“啪”地一声掉在榻上。
王夫人捻着念珠的手猛地一紧。
邢夫人吓得帕子都掉了。
王熙凤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贾政猛地站起身,胡须微颤。
真来了!皇宫里,竟然真的信了!
竟然真的派了人来接一个家丁!
这只能说明,太后的病情,恐怕已经到了连最后一丝侥幸都难以维系的地步,真正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已不是冒险,简直是往刀尖上撞!
“完了……这下真完了……” 邢夫人喃喃道,声音带着哭腔。
贾赦脸色由青转白,指着曾秦,手指哆嗦着,却再也骂不出一个字来,只剩下无边的惶恐。
他刚才让曾秦立状子撇清关系,可宫里的人直接上门来请,这关系,还如何撇得清?
在一片死寂和恐慌中,曾秦却缓缓站起身,对着满屋魂不守舍的主子们躬身一礼,语气依旧平静:“既然宫中天使已至,小人这便前去。请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宽心。”
他那份从容,在此刻众人眼中,已不是镇定,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不知死活的麻木。
曾秦转身,跟着赖大,步履稳健地走出了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暖阁,走向那等在二门外的宫廷内侍和那辆代表着无上皇权,也可能通向死亡深渊的青色小车。
他走后良久,暖阁内才像是解冻了一般,爆发出更加激烈的议论和恐慌。
“他……他竟然真去了!”王熙凤抚着胸口,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噩梦。
“宫里怎么会信他?怎么会……”王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这孽障!这祸根!”
贾赦跌坐回椅子,捶着扶手,“我贾家若因此事获罪,我……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贾母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
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全府。
“听说了吗?宫里来人了,把曾秦接走了!”
“我的老天爷!真进宫了?”
“这下真是捅破天了!太后的病要是好不了,咱们府上会不会被问罪?”
“都怪那个曾秦!自己作死,还要连累我们!”
“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撵出去!”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从上到下,从主子到奴才,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慌感攫住了每一个人。
担忧、恐惧、埋怨、咒骂……所有的情绪,最终都汇聚成一个焦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将整个贾府置于险地的狂妄家丁,曾秦。
而此刻,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内,穿过一道道森严宫门的曾秦,正闭目养神。
袖中,那10点未曾动用的强化点数,是他最大的底气。
皇宫大内,龙潭虎穴,亦是他曾秦,一飞冲天之始。



